“哎!”她叹了口气,又翻了个身。
床上,贺明琅也没能睡着,他睁眼看着屋顶,李平那牛皮袋子里的东西一遍遍在他脑子里过着,有用的东西虽不多,但总能寻得一些蛛丝马迹,想要混进他们之间,还需得费一番心思。
唐明珠的那一声叹息,倒像是替他叹了口气,他故意翻了个身,整出些动静。
果然,唐明珠一听,立刻便开了口:“你还没睡啊?”
“嗯。”他淡淡应了一声,耳朵却时时刻刻听着底下的动静。
只听唐明珠坐起身子,郑重说道:“明天咱们凑些银子,把你的玉佩赎回来吧!”
“不必。”他背对着她,简略地丢出两个字。
“我瞧你那玉佩从不离身,应当十分贵重。”
“再贵重也没有填饱肚子要紧,那些东西不过是身外之物罢了。”他说得风轻云淡,她心里却越发不是滋味,她手里摩挲着褥子,半晌没吭声。
贺明琅翻了个身,看着她兀自发愣,笑道:“你就因为这个睡不着?”
唐明珠瓮声瓮气地“嗯”了一声,回想起这一路,自己全靠贺明琅照应着,吃他的喝他的,半点没把自己当外人,让原本不富裕的他雪上加霜,现在连玉佩都弄没了,也不知他是活当还是死当。贺明琅看她神情,于心不忍,温言道:“放心睡吧,咱们会有钱的。”
唐明珠只以为他在开玩笑,不免有些丧气,她手指抠着褥子上的绣纹,反问道:“怎么有钱,等着大风刮来么?”
“也不是不可能啊,我在京城的时候梦到个老神仙,他告诉我来随州能发财,再说了,维持生计那是男人的事,你操什么心?”
唐明珠冲他翻了个白眼,又默默躺下了。
她能不操心么,饿肚子的时候又没人能替她。
这样折腾了小半个时辰,她还是没能入眠,她也想睡,可心里装着事,跟无数蚂蚁挠似的,怎么也静不下来。
“我还是睡不着。”唐明珠闷闷开了口,她再度起身,戳着贺明琅的胳膊道:“起来说说话呗。”
贺明琅哼哼两声,闭眼假寐,被她推烦了,才睁开眼看她。
“我很后悔。”唐明珠第一句话便蹦出这四个字,她趴在床头,愁容满面地看着床上的贺明琅,“当初为什么非要争那一口气,硬是不许你要唐家的产业,否则,咱俩现在也不至于惨成这样。”
“嗯,有道理。”他点点头。
唐明珠这个人惯来会得寸进尺,听他这么说,当即埋怨起了他:“你也是,当初为何不拦着我点!”
贺明琅闻言笑了起来,他戏谑道:“这也能怪到我头上?你不肯要,那是你的风骨,我怎能拖后腿坏你气节。”
“都这样了,我还要什么风骨气节。”唐明珠心里郁结万分,她怎么就忘了,没钱寸步难行的道理,气节是个什么玩意儿,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又抵不不过挨饿。”
自己简直就是天下第一大傻子,这世上,怎么会有人跟钱过不去,放弃所有东西,她倒是得了一副好风骨,白白便宜了唐明菀。
贺明琅瞧她气鼓鼓的,不觉有些好笑,安抚道:“这些东西没到你手里,说明就不是你的,你又何必为了别人的东西而伤神。”
唐明珠叹了口气:“原本是唾手可得的,都怪我自己。”
她语气颇为无奈,若重来一次,她定不会跟钱怄气。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贺明琅摸了摸她的头,道:“睡吧。”
话虽这么说,但银子这东西,是实实在在的,谁还能无中生有不成,但贺明琅这么说,她也只好闭起眼,努力去找寻睡意……
贺明琅那什么老神仙托梦的话,唐明珠自然是不信的。
第二天一大早,贺明琅就出了门,唐明珠吃过早点,去厨房转了一圈,里面冷锅冷灶,半片菜叶子也没有。
她幽幽叹了口气:“如今手头拮据,断不能像从前那般花钱如流水了。”
索性提了竹篮,锁了院子出门去了。
集市喧闹,唐明珠挎着篮子徘徊了近一个时辰,却什么也没买着,生怕亏了一星半点糟践了钱。
“你这豆腐怎么卖?”唐明珠问道。
“老的五文,嫩的五文,不老不嫩的还是五文。”那卖豆腐的姑娘操着一口随州话,手里扇着蒲扇,面上有些不耐烦。
唐明珠心中腹诽:怎么一家比一家贵,方才问了两家,人家明明才两文,还是得回去,她扁了扁嘴,提着空篮子便要离开。
“豆腐多钱?”
“客官,两文。”
那甜嗓儿飘入唐明珠的耳朵里,她顿时停住脚步,回过头去,那姑娘忙着给人包豆腐,方才的话就是从她嘴里里说出来的。
唐明珠气不过,她退了几步回来,骂道:“你这姑娘做生意不老实,方才还说是五文,怎么一转眼就跌了三文?”
她这一声厉喝惊了买卖的二人,买主不愿生事,结了账拿了东西匆忙离开,那卖豆腐的姑娘抬头,瞥见是她,不慌不忙地拈了抹布擦拭着砧板,说道:“卖别人就是两文,卖你,就是五文,少一文都不行?。”
“为什么?”唐明珠一听怒了,“我哪里得罪你了么?”
那卖豆腐的姑娘也怒了,将手里的抹布往砧板上一甩,掐腰道:“你还好意思问我,你在我这摊前都转三回了,你爱买就买,不买就拉倒,一个劲儿的问价,是拿老娘打趣么?”
唐明珠愣了愣,这才打量起那姑娘,十六七岁的年纪,腰间还系了杏黄.色襜裙,瘦削的脸上长了一双狭长的眼睛,此时她蛾眉倒竖瞪着唐明珠,更显得尖锐不好相处。
唐明珠微张着嘴,迟疑道:“我问了三次?”
那卖豆腐的姑娘看傻子似的看着她,唐明珠抬头环视,周围的一切好似似曾相识,又好似全然陌生,她又问:“那这里有几家卖豆腐的?”
那姑娘上上下下看了她两圈,这才问道:“外地来的?”
唐明珠点点头,有些委屈:“我昨天才到随州。”
“难怪。”姑娘叹了口气,冲唐明珠摆了摆手,“算了算了,这就我一家卖豆腐的,老字号了。”
她指了指自己的招牌,上面歪歪斜斜地写着李记豆腐西施,那姑娘神情分外得意,她探头看了看唐明珠的篮子,缓了语气说道:“这里地方太乱,头一次来容易找不着路,你都转三圈了,还没买到菜呢。”
唐明珠略感局促,她总不好说是为了货比三家,才耗了这么些功夫吧。那豆腐西施是个心直口快的,又说道:“我瞧你就不是个干活的,这个时辰人正多,大部分摊子价格会高一些,你要么赶早,要么赶晚,绝对省钱。”
唐明珠红了脸,她长这么大,确实没干过什么活儿,她支吾着开口:“我、我确实没怎么买过,唔,有什么便宜又好吃的菜么?”
“豆腐呀!”她指了指自己面前白嫩嫩的豆腐,笑道:“还有什么比豆腐更便宜好吃的,我跟你说,煎炸蒸炖,冷调热烹,怎么做都好吃,来两块么?”
唐明珠听她详细说着豆腐的做法,觉得这个可行,当下买了两块,又照着这姑娘的指示去别的摊子上买了些别的,赶晌午前,才匆匆回家去了。
第二十章 美人
贺明琅一早按着李平提供的线索,去牛皮袋子上标记的地点去转了一圈,最后将目光聚集在一家名叫“万福井”的酒楼,这酒楼是柳达的产业,更重要的是,他在头顶的悬梁上,发现了一模一样的“玄火纹”,这随州柳家、郑家,果然和罄幽台那位脱不了干系。
他抿着茶,眸子里尽是冷冽寒光,看来随州这池子水,还得由他来搅浑……
贺明琅面上无波,撂下银子,便起身回家去了。
他远远看见自家门前托腮坐着个女子,走过去一看,才发现她面上黑漆漆的,不过身上这衣裳倒是眼熟,他不确定地叫道:“明珠?”
唐明珠闻声抬起头,暗淡的眸子迸发出了夺目的光彩,她一把扯住他的衣袖,道:“贺明琅,贺明琅,你回来了!”
她叠声叫着他的名字,贺明琅这才看清,她的脸似乎是被火熏黑的,两颊上有一道道的痕迹,应是用手抹过,鼻尖那一点尤为抢眼,就连额前的碎发也参差不齐,如恶狗啃过,显然被火燎着了,除却眼珠里的一双白,她脸上再无半点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