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托尼亚风尘仆仆地在圣彼得堡的大小集贸市场,寻寻觅觅。
看见年纪相仿、外貌类似的俄罗斯姑娘,我们俩就走上前去,仔细辨认。
但是,奔波一天,一无所获。
当天空逐渐暗淡下去的时候,我的心也变得灰暗冰冷。娜塔莎并没有找到。
我和托尼亚沮丧地到圣彼得堡的莫斯科火车站买了火车票,在黑夜里,踏上返程。
夜幕下,车外灰白色景物一闪而过,绵绵不绝。
我不禁在心里呐喊:娜塔莎,你在哪儿?
回到莫斯科,我想到当地市场上去碰碰运气。
“万一娜塔莎回到莫斯科呢?”我心存侥幸,对托尼亚说道。
但托尼亚并不乐观地摇了摇头,“江……别白费心思了!……原单位的同事曾经亲口告诉我,娜塔莎真的已经离开了莫斯科!”
我并不甘心,“即使希望不大,我也想去找一找……”
“好吧……”托尼亚盯着我的眼睛,一脸郑重,“江,再过两天,我就陪着你去找……我明天要去一个朋友那儿办点事……你一个人就呆在家里,哪儿都别去!外面不太安全!你上次到处乱跑……去了那么多地铁站……我听了都担心……”
第二天,我没听托尼亚的话,等他去会见朋友之后,我就出门一路打听附近的自由市场,独自前往。
人行道上,擦肩而过的行人,咔嚓咔嚓地走着。紧贴栏杆生长的树木,把光秃秃的茂密细枝伸向天空,在上方形成一条宽宽的黑顶长廊。
更远处,高高的白桦与杨树形成两道树墙,远远地携手而立。树墙之间的马路上,远远地有轿车象甲虫一样爬过树尖,一转眼就消失了,只留下路灯杆上扯开的五颜六色的广告旗在风中颤抖。
太阳终于怯生生地爬上了树梢,它的光芒穿过密集的树林,在雪地上投下细长的金黄色光栅。近处林间空地上的白雪依旧,枯败的野草东倒西歪,黑黑的在雪地里异常醒目。
一团亮光,如影随形地在右侧车道的薄冰上,随着我的步伐跳跃,有些晃眼。不时闪过的汽车,抱着自己的影子风驰电掣,发出渐行渐远的嗞啦声,陷入沉寂。
没想到,几个小时后,我在路上遇到了大麻烦,还差点丢掉性命!
找了好几处自由市场,哪里有娜塔莎的影子?就连身形容貌像她的俄罗斯姑娘,也没遇上一个。
我失魂落魄地走着,看来托尼亚说得对,我是白费劲,娜塔莎可能真的没有回到莫斯科……
路上的车辆逐渐多了起来,唰唰地响着飞驰而过。路边高高的雪松,枝条上覆盖的几溜白雪,在无声滑落。
一个俄罗斯姑娘超越了我,走到前面,侧面和背影都很像娜塔莎。
我的心怦怦直跳,仿佛看见了喜悦重逢的那一幕。
“娜塔莎!娜塔莎!”我大喊道,一边追上前去,激动地拉住她的手。
随着喊声,路边的一扇铁门也打开了。几个穿着黑衣黑裤的俄罗斯小伙子,探头探脑向这边望着。
那女人转过身来,胖胖的脸上露出惊讶。
根本不是娜塔莎!
“对不起!对不起……”我连忙放开她的手,忙不迭地地说道。
“你要干什么?”她怔住了。
这时,那几个俄罗斯小伙子围拢过来。
锃亮的光头,清一色的黑色皮衣皮裤,金属饰件闪闪发光,沉重的大头皮鞋踩得地动山摇。
为首的那家伙盯着我,我看着他。心里寻思着,这人怎么眼神这么凶?
“下流胚……外国佬……你想对我们俄罗斯女孩做什么?”他挑衅地问道,眼神愈来愈恶。
我感到心里发怵,不断后退,转身就跑。后面两个人,紧紧追了上来。
我本能地用汉语大喊“救命……救命……救命……”但在慌乱中又想起这里是俄罗斯,是莫斯科,便又用俄语喊起来救命来,“……嘎老五!丝把谁姐!……嘎老五!丝把谁姐……””
“嘎”的一声,一辆破旧的莫斯科人轿车猛然刹住。轮胎与冰棱摩擦的一连串咔嚓声传来。
车辆挡住了他们的去路。我模模糊糊地听见司机好像在用蹩脚的俄语说道,“你们想干什么?”
但两个家伙根本不理会他,饿狼般地一哄而上,不问青红皂白,拖出司机,将他暴揍一顿,扬长而去。
我听见拳头和皮鞋击打在他身上的沉闷声响以及他悲恸的惨叫声,我停下脚步,跑了过去。
到了跟前,我一下子惊呆了,眼前鼻青脸肿的中国人,居然是我在机场帮助他们填写表格的那群人中的陈小林。
一位好心的俄罗斯市民停下车,和我赶紧把陈小林送到医院。
先在镶着奶黄色马赛克的门诊楼挂号和拿病历,看医生、做检查,又推着他去镶着枣红色马赛克的住院部。
青色的墙壁、黄色的地板,靠墙根排着一溜6张乳白色的铁管床。病房中间,放着一张铁腿青色长桌。
陈小林头上包扎着血迹斑斑的白纱,躺在靠窗的病床上。
我感激地抓住陈小林的手说,“多亏你救了我,要不然……”
陈小林发青的眼睛望着我,挤出笑容,“出门在外,都是中国人……互相帮助,应该做的……江翻译,这是你说过的……”
“小林,你感觉怎么样?”、“陈,听说你受伤住院了,我们来看望你……”
陈小林的朋友们陆续前来看望他了,有中国朋友、也有俄罗斯朋友,他们脸上同样挂着同情。
几个中国人打量着我,“你好像很面熟!”
其中的一个人拍了一下脑袋,“哦!想起来了,你在机场帮过我们……哎呀,那次幸亏是你,不然的话,我们的行李怎么取得回来!太感谢了!太感谢了!”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我有些不好意思,“我应当感谢你们这位兄弟救了我的命!要不是为了救我,他不会受伤!”我有点难过。
“我没事了……”陈小林在一旁说道。
“我连累了你……你不救我,也不至于受伤……”在我心里,总是觉得还是亏欠着陈小林。
“你千万别这样说……我们都是同胞……” 陈小林和其他几个人不约而同地说道。
逢凶化吉
警棍呼呼呼地在手指上转着,人高马大的俄罗斯警察走来走去,面无表情地听着我们的诉说。
关于陈小林被打一事,我们去了附近的警察局,没想到只得到了这样的结果——警察几句话就把我们给打发走了。
俄罗斯警察慢条斯理地说道,“啊哈……这样的事情,每天发生得太多了……我们想管都管不过来……”他忽然抬起头,神情严肃,眼神犀利,“在俄罗斯,你们自身也必须遵守各项法纪……并礼貌谦让……你们知道,在这个非常时期,任何一点小事就可能闹成大事……”
走出警察局,一帮在莫斯科的华人义愤填膺。
“我们明天早上,就去那个地方,找那几个家伙算帐,朋友的血不能白流……”“对对对……明天早上就去……”“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众人七嘴八舌。
回到住所,我把发生的事情对托尼亚全部讲了,他很担心。
第二天,我和托尼亚赶到了上次陈小林被打的地方。
哪想到,双方的混战已经开始,人数还不少。
两路人马展开拳脚你来我往,中国功夫对阵俄罗斯拳击。还好,没有动刀动枪。
“砰砰”几声,我们俩身上无缘无故地挨了几拳几脚。他们以为我们是来帮中国人的。
左右腾挪,也避不开被打。我和托尼亚被迫卷入了这场斗殴。
几个中国人远远看见了我们俩,想往这边打过来,但是被围住了。
交起手来,我们渐渐落于下风,只能四散逃走。
“江,你快走呀,你快走……”托尼亚抱住一个光头的腿,雨点般的拳头落在他的后背上,发出沉闷的、令人心碎的声响。
我一抹眼泪,犹豫了一下。我不能丢下托尼亚一人独自逃走。他们打在托尼亚身上如同打在我的身上,心里刀割似的疼痛。
“快走啊!快走啊!不然,我们两个都走不了!”托尼亚用变了调的声音歇斯底里地喊道。
我痛惜地看了他一眼,拔腿就跑。
没想到,刚拐过一个弯,一个黑影就挡住了去路。一样的打扮,皮衣皮裤,像黑色的幽灵。凶神恶煞地堵住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