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曼坦坦荡荡的回视她:“不过你也承认我改了之后更好。”
艾拉无奈的说:“你可是和路易朝夕相处这么多年,这有什么可值得骄傲的。”
当年她凭着记忆画了敖麓弋的画像,镇民们一致同意将这幅画放在榛树下供他们参拜,结果没到一个月,阿尔曼不知道从哪儿闻声而来,毫不客气的把画给抢走了,她还没生完气,就发现这幅画被还回来了,而且还被大改过,而且画的背面居然还画上了阿尔曼自己的肖像。
阿尔曼还给她留了字条,大意是,她的记忆一点也不可靠,路易的脸都走形了,所以他毫不犹豫的改了,另外,他并不想接受人民的供奉,不过他就是想和路易在一起,哪怕是隔着一张纸。
当时艾拉已经知道了敖麓弋失踪的消息,考虑到这点,也很快就不生阿尔曼的气了,不过过了不久,当她觉得这张画应该好好保存,刚刚萌生起用雕塑代替它的想法之后不久,阿尔曼又出现了。
就像上次一样,他可不是好心回来探望她,只是回来不留情面的指出她的错误的。
雕像被大改一通,不过艾拉也承认,阿尔曼对敖麓弋深切的感情使得雕像被赋予了一种鲜活的灵气,神态之间就像是真的敖麓弋,她确实不如他,但最令人生气的是阿尔曼把之前的画像给拿走了,也不肯给她留下来当个纪念。
艾拉对这个在这种事上显得格外小气吧啦的老朋友感到十分的无奈,后来她甚至怀疑阿尔曼其实经常跑来康特郡,只是懒得听她的指控,所以故意躲着自己,她可是经常听镇上的人说有看到像他的人在榛树附近出没。
不过好多年不见,她可不想做个告状精,艾拉嘿嘿一笑:“你喜欢吗?”
敖麓弋点点头,咧嘴一笑:“当然喜欢。”他摸了摸她的后脑勺:“得谢谢你呢。”
艾拉眼睛亮亮的,对他粲然一笑。
阿尔曼翘起的嘴角就渐渐平了下去。
“路易,你一定要在康特郡多待几天,舞会马上就要到了,爸爸给我寄来了信,他说他会护送塞西尔夫人一起回来,你可千万不要走啊。”艾拉拉着他的胳膊恳求。
“如果爸爸知道你走了,他一定会非常伤心的。”
敖麓弋哈哈一笑:“不会的,我就是想回来看望你和福特先生——你说的舞会我也知道,塞西尔夫人就是王子的姨妈,是不是?”
艾拉点头:“没错,你居然也知道。”
“我们来到路上帮了一位小姐和骑士,他们俩就是来康特郡参加舞会的——那么,你也会去吗?”
敖麓弋看着她微微一笑:“看来艾拉也到了这个年纪了呀。”
艾拉的脸颊猛地一红:“我才不是为了王子才去舞会的,这是我的第一场舞会,我的目标是在舞会上认识那位有名的皇家裁缝,我想成为她的学生。”
她的双眸中忽然闪烁出一阵神采:“我要穿着自己做的衣服去舞会。”
少女眼中带着梦想的憧憬闪亮起来,简直比任何化妆品都让她看起来光彩夺目,令人难以移开视线。
敖麓弋看着她的表情,不由得露出浅浅的笑容来:“加油吧,看来过不了多久,我们小艾拉就要成为闻名整个大陆的设计师了。”
艾拉握着拳,脸颊红扑扑的,她大声的嗯了一声:“我会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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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会开始在即,整个康特郡都为之振奋了,所有人好像都知道,未来的王妃非常有可能在这个舞会上诞生。
同时,这场舞会的盛大也是整个康特郡前所未有的,几乎每一个好家庭的未婚少女都被邀请了,邀请函如同雪片一样从塞西尔夫人的行宫里飞出来,飞向那些梦想着能在舞会上大展风采的少女们的手上,让她们激动欢愉,发出难以遏制的尖叫声。
康特郡热闹得像是圣诞节要提前来临了,每一天,街道上都是人满为患,商铺里挤满了穿着精致的女士,首饰店和服装店的老板们赚的笑开了花,货架上每一天都会被清空然后摆上新的东西,国外来的香水,丝袜,漂亮的发饰,绸带蝴蝶结,各种蕾丝。
好裁缝在几周前就被订满了,他们乐此不彼的从一家跑到另一家,拿着皮尺给那些家里的小姐们裁量尺寸,接受各种刁钻古怪的要求。
在几乎所有少女都在舞会来临前开始绝食试图把自己塞进更小几码的礼服之前,艾拉的工作也几乎要到收尾阶段了。
她有一个放置各种布料针线之类的裁缝室,乱糟糟的布料堆里,艾拉正穿着工作服跪在地板上,为自己的舞裙裙摆点缀上最后一颗小小的碎钻。
毫无疑问,这条裙子美丽非凡,并且几乎没有任何流行元素,没有过分垫高的臀垫和夸张的羊腿袖,也没有堆积的蕾丝花边和细得可怕的束腰。
简约的上半身剪裁,目的是凸显出肩颈线条,大幅度打开的领口没有任何装饰,袖子从肩膀处蓬松起来,逐渐收束直到小臂。裙摆宽绰而且飘逸,柔软轻薄的纱织层层覆盖,颜色从深到浅,是一种极度温柔的低饱和度蓝色,让人想起被泡沫覆盖的海浪,银色的纱摆缀满星星一样闪烁的碎钻,当它静止,就像是天上的星星,但是当它动起来,一定会有令人难以挪开目光的惊艳。
路易看过裙子之后给了艾拉一个‘难以置信的美丽’的评语,但艾拉心中依然忐忑不已。
这种忐忑与舞会的主人公毫无关系,艾拉在这条裙子上花费了数月,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为的是打动那位皇家裁缝。
“让我们看看这行不行得通吧。”艾拉深呼吸,吐出一口长气。
艾拉走出工作室,感受着久违的阳光照耀在自己脸上,心里一片坦然,她默默的想,不过如果妈妈能给她一点意见就好了。
福特家每一个女仆都知道艾拉有多紧张似的,不停的鼓励她,连厨娘都特意给她蒸了一个笑脸布丁。
晚餐桌上,敖麓弋坐在她对面,一边喝酒一边对她微笑:“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给你一点小小的帮助。”
阿尔曼抬起头,悄无声息的看着他们俩,果不其然,艾拉在短暂的犹豫之后,还是摇摇头:“不,我觉得这样就好了。”
敖麓弋看向阿尔曼,对他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微笑,又耸了耸肩。
距离舞会还有一天,而明天,福特先生和塞西尔夫人应该就到康特郡了,然后过不了几个小时,当太阳下山,这场对于艾拉而言重要得就像考试一样的舞会就会缓缓拉开序幕。
行宫里会亮起千万盏烛光,照亮整个华美灿烂的舞厅,几乎整个康特郡的人都会在那里,而艾拉的裙子,也会在那时候亮相在所有人面前。
天渐渐黑了,吃完晚餐之后,艾拉又走进了自己的工作间,房门紧锁,大家都不敢去打扰她。
夕阳最后一点光芒逐渐从窗口消失,艾拉的舞裙缓缓笼罩在夜色之中。
她呆坐在地板上,在一堆布料之间静静的看着自己的作品,神色凝重而安静。
终于,她站起来,站在裙子前面,深深吸了一口气。
艾拉将裙子小心的从人台上取下来,然后脱掉自己的衣服,穿上了它。
每一个地方都严丝合缝的包裹着自己的身体,就像第二层皮肤一样,这是她测量无数次试穿无数次之后的结果,然而这还是她在完成阶段第一次穿上成品。
艾拉走到大大的镜子前,借着最后一点天光凝视着自己。
温柔的蓝色透过银纱,裙摆上的碎钻真如同星星一样,在层层叠叠的褶皱之中闪烁着光芒,走动之间交相辉映,让她看上去像个小仙子。
镜子里的姑娘长得美丽无比,皮肤如雪,眼睛蓝的像海,只是嘴唇却因为紧张而微微抿起,艾拉抬起手梳理着自己乱糟糟金灿灿的长发,试图露出一个笑脸,最后却只能露出一个郁卒的鬼脸来。
她转头,看向不远处的一个人台模特,一件宽大的银灰色斗篷静静的放在那里,系着一个大大的蝴蝶结,这也是她的作品。
夜晚终于彻底来临了,一道弯弯弦月挂在天空上,像是丘比特的弓箭,为康特郡撒下道道月光。
艾拉穿着那条裙子,披着大斗篷戴着兜帽,悄悄的从花园里溜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