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有蛐蛐鸣叫,床幔外隐隐透着月光,苏景尧动了动手指,这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看来那又臭又长的回忆总算结束了,自己终于回来了。
她吃力地支着手肘,试图坐起身来,却不想惊动了身边人。
“瑶儿?”
韩穆心系她的病情,所以睡得极浅,苏景尧一动他便醒了。
男人起身点亮油灯,又把一个靠枕塞到苏景尧背后,这才轻声问道:“瑶儿,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昏黄的光线下,苏景尧直直地瞪着韩穆,就见他向来犀利的眼眸中此刻只剩疲惫和关怀,不知怎的,她原本一肚子气忽然就泄了不少。
少爷撇了撇嘴:“我渴。”
韩穆闻言便下床倒水,还将茶杯递到苏景尧唇边,小心翼翼地喂她喝水。
苏景尧一口气喝了两杯,唇边沾着的水滴被韩穆用手轻轻擦去,这个动作让她心底一颤,随即抬起如水的杏眼瞧了韩穆半晌,突然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她不是有意出卖你的。”
韩穆先是一愣,随即目光变得深沉,紧紧地盯着苏景尧。
苏少爷却不管不顾地说了下去:“她那时为了给你送饭,成天往园子里跑,被有心的下人留意到了,回头便偷偷告诉了她大姐,哦,就是你要娶的那个苏景蕙。”
“苏景蕙自然要追问了,还有她那个二姐也掺了一脚,一个□□脸一个唱白脸,苏景瑶那鹌鹑性子能顶住不说也挺不容易了,但是很可惜,你送她的那个玉佩却被人搜了出来。”
韩穆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闺阁女子私藏男子的物件,这事儿怎么看都是捂不住的,何况她那两个嫡姐也没想帮她隐瞒,所以她就被带到了苏尚书面前,一个小女娃怎么斗得过那只老狐狸呢,没两下就让人把真话逼出来了。”
“所以当初你被人追杀时,她也被囚禁在屋子里头,没几天又被送进家庙。直到你五年后功成名就,以新帝亲信的身份回到都城,指名要她当你的侍妾。”
苏景尧说了这么多也有些累了,她无力地陷进靠枕里,乌黑的头发散在雪白的脖颈上:“不过也多亏你记得她,否则苏家早忘掉她这号人了,搞不好会在家庙里待到终老。”
韩穆突然低喝一声:“别说了。”
苏景尧勾起唇角,无力地斜了他一眼:“就让我说说呗,反正我也没几天活头了,何必再藏着掖着,韩将军,其实你爱的那个人,恨的那个人,自始至终都不是我。”
韩穆猛地伸手掐住她娇嫩的脖子:“我让你住口!”
他力气很大,苏景尧一下被掐的透不过气来,秀气的眉头皱了起来,身子也难受地扭了扭,韩穆见状忙又松开了手。
“咳咳。”她弯起身子咳了起来,气喘吁吁地捂着嘴骂道,“不劳您动手,我就是不病死,早晚也会被你的正妻弄死!将军大人就让我再苟活几日吧。”
“你!”韩穆眼光复杂地看着她,苏景尧苦笑一声,别过头去不愿看他。
就在他以为韩穆会披上衣服离开时,男人低沉的声音却响了起来:“那她去哪儿了?”
这个她,自然是指原版的苏景瑶。
苏大少无力地垂下眼:“我不知道,也许去了另一个世界,在别的世界里她或许不会再这么倒霉了吧。”
韩穆见她眉眼间满是沮丧,终是叹了口气:“怎么突然不装了?我还以为你会一直装下去。”
苏景尧愣了愣,又飞快地转过头去:“你说什么?”
“你当别人都是傻子吗?”韩穆的声音带着些许的怒气,“性格大变不说,还知道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一会儿青霉素,一会儿牛痘,苏景瑶就是一个闺阁小姐,学的都是些绣花吟诗的玩意儿,怎么会懂得那些!”
苏景尧惊讶地不断眨眼,浓黑的睫毛扇了又扇:“你,你早就知道我不是她?那你干嘛不说,就一直看我耍猴戏呐!”
“你让我怎么说,说苏景瑶的身子里藏着另外一个人?连我自己都没法相信!”韩穆怒道,声音又有些无力,“难道要我请道士来押着你驱邪?还是把你关进庙里镇压?我的确想过,但却做不到。”
苏景尧忽然感觉整颗心都嘭嘭嘭地跳了起来:“做不到?为什么做不到?”
韩穆漆黑的眼眸定定地看着她,沉默许久后才微微侧过头去,轻声道:“我不忍心。”
不忍心,他不忍心把自己驱赶出这具身躯。
苏少爷把这三个字反复咀嚼了好几遍,猛然间,小脸上绽开了无比绚烂的笑容。
她伸手板过韩穆的脸庞,灯光下她美丽的杏眼透出浓浓的情意,还带着少见的妩媚。
“将军大人这是舍不得我吧?”
苏少爷原本就是个打蛇随棍上的痞子,嘴唇在男人脖子上亲了亲:“说呀。”
韩穆被她的娇媚弄得胸口一跳:“胡闹,你还病着。”
苏景尧懒得跟他废话,干脆把亵衣领口一扯,露出里头水色的肚兜:“哪儿来这么多废话,还是不是男人。”
苏少爷的调戏毫无情趣,就是简单粗暴,但也很管用。
“你!”韩穆喉头动了动,终是挡不住这极致的诱惑,三两下就挤进了香暖的被窝,翻身将苏景尧压在了身下。
“瑶儿。”
男人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目光闪动:“我不问你是谁,但不论你是何人,以后都要乖乖待在我身边,好吗?”
苏景尧甜甜地笑了,爷可是男人,要是说出真相,怕不是把你小子吓出病来。
韩穆低下头亲她软嫩的唇瓣,身下的苏景尧却忽然眉头一皱:“等等,我刚想起来了,还有一件事。”
韩穆的身子一顿:“嗯?”
苏景尧啪的一个巴掌扇到他脸上:“不许你娶外头的野女人,要娶只能娶我!”
韩穆做梦也想不到,这娇女翻脸比翻书还快,先前还笑语盈盈的,一转眼就连巴掌都敢扇了。
“你这混账脾气!”他一怒之下抓了小女人的手压到床头,“简直无法无天!”
苏景尧却不怕他,反而伸出另一只手去楸他衣领:“我不与你说笑,你要是不娶我,我真的会死在你面前!”
韩穆这下什么旖旎心思都没了,脸上只剩震惊:“你是在以死威胁我吗?”
苏景尧的好心情也跟着消失无踪,她气得别过脸:“你不信那就去娶吧,别等我死了你再后悔!”
原结局里韩穆独自老去的下场,让她印象深刻。
一想到这儿,苏景尧的臭脾气又压不住了,只见她水眸中像有火在烧,小嘴也跟连珠炮似得骂个不停:
“你分明跟我两情相悦,为何非要找个狗屁正妻来折腾后院,你吃饱了撑的吧?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弄得家里鸡飞狗跳才甘心!一山不容二虎的道理你不懂吗?”
“哪有人乐意让自家白菜被别人拱的,苏景蕙不乐意,我更不乐意!”
“你要敢娶她,我先一剪子废了你!”
韩穆被骂得彻底没了脾气,他无力地把头埋进小女人的颈边,听着她叽里咕噜闹了半晌才苦笑着说:“瑶儿,你真是我命里的克星。”
苏景尧快被他气死了:“放心,你命长着呢,等我死了你还能活个好几十年!”
“行了,哪有你这样咒自己的。”韩穆剑眉拧着,不赞同地拧了一把她的脸,“你既然这么想当正妻,那我便成全你!可你别当了主母又嫌麻烦,到时来跟我闹,我可不许你做甩手掌柜。”
苏景尧正嘟着脸生气,猛然听见这么一句,硬是傻楞了半天没说话。
韩穆好笑地撑起上半身,捏捏她的小翘鼻:“怎么,我都答应娶你了,你还有什么不乐意的?”
却见她眼中忽地又蹦出豆大的泪珠,苏少爷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伸手搂了韩穆的脖子亲个不停:“呜呜,你说话要算话!你不许骗我,骗我的话我绝对弄死你!”
“你啊,难过了哭,高兴了也哭,”韩穆无奈地抱紧她娇软的身子,低笑着问道,“你这娇娇女,莫非是水做的?”
在苏景尧的咯咯笑声中,昏暗的帐内透出一片旖旎风光。
与此同时,在下人房内,原本睡得一动不动的春草却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在黑夜里睁大了一双眼睛。
一片寂静中只听到她惶恐的呢喃声:“苏先生,苏祖宗,你到底又干了什么?为什么受虐值,这个受虐值会变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