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刚开始只是有些不解。
可是渐渐的，这点不解因为过于漫长的岁月而成了执念，才会变成如今寺庙中幻境横生，一遍又一遍重复当初那些事情的轮回模样。
无念知晓寺庙的白塔之中有一丝常藏师祖的分神。
但是常藏活佛当初分下这丝心神的时候晚了些，无念已经深困在寺庙的幻境之中，不得解脱。
这里既是幻境，也是心魔，看不破，他便出不去。
所以无念在寺庙之中沉沦，常藏活佛却只能在现实之中叹息，无能为力。
但是，五虎退是唯一的例外。
“我……我吗？”
跪坐在师傅身边为自己的小伙伴掉眼泪的五虎退，听着师傅缓缓道来的话语中忽然提到自己的名字，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我一生亲缘悉数断绝，命犯孤星，世人皆道我会入佛，可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此生多舛佛缘淡泊，无佛可成。”无念大师的眼神目视前方，似乎在看什么，又仿佛什么也没看见。
无念大师周遭气质出尘，得道高僧的模样让人心里不由尊崇憧憬。
可是却很少人有人看见，无论看起来多出尘，无念大师其实也不过是一位年轻和尚而已。
无念得道的早，所以容貌身姿皆为二三十岁左右年轻的模样。
而且由于无念曾经是寺庙中收养的孤儿，自小便在寺庙长大。
所以比起旁的人纠结爱恨嗔痴的苦楚，一心修行向佛的无念不是没有七情六欲，而是他不懂七情六欲。
因为无人教过他这些。
有些事情无人教过，看起来似乎不会有什么影响，可是在某些时候，却能不经意的出现一些始料未及的问题。
而当寺庙的惨事发生之后，无念下山归来发现寺庙中尸横遍野哀嚎不断。
无念便知道，自己成不了佛了。
“师傅……”五虎退拉着无念大师的衣角，抬头看不出无念大师的脸色有什么不同，只是感觉无念大师又摸了摸他的脑袋。
“师兄曾说我性情过于淡泊，反而容易伤情。”无念大师微微一笑，说道。
“原本我是不懂的，可是收了你为弟子之后，才发觉师兄的确鉴往知来。”
无念大师口中的师兄，指的便是寺庙原本的主持无咎大师。
只是现在五虎退听到这些师叔们的名字，除了抿抿唇，觉得自己笑不出来。
“言楚仁呢？”想到之前在幻境中看到的那些景象，五虎退忽然想起来问这个。
“还有佛骨舍利，南少煊拿到了吗？”五虎退问道。
这些事情都是后来才发生的，在无念大师这场循环往复的幻境中，却是没有显示出这些后来发生的事情。
南少煊勾结鬼门邪祟犯下大错，寺庙因此凋零隐匿。
那么当初促使南少煊心狠手辣同室操戈的目的，那个据说可以生死人肉白骨的佛骨舍利，他拿到了吗？而且现在想到邵子舒，五虎退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希望南少煊能如愿以偿，还是希望他能回头是岸。
然后五虎退便听见师傅说道：“南少煊，的确拿到了佛骨舍利。”
“可是这世间从来没有能让人真正起死回生的东西，南少煊所希望的一切，皆是一场空。”
人间七苦，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当南少煊统领定边南氏造反，手刃当初下令劫杀邵子舒的当今天子之后，大仇得报，才明了这苦海无边，回头无岸。
元狩二十年，冬。
乱臣贼子南少煊死前逼迫跟随在他身边的鬼门长随，也就是日后鬼门上三宗之一，九华派的长老雪乔发下心魔毒誓，让他此生不得出鬼门结界半步。
而后在来清剿叛军的言楚仁面前，南少煊带着一众鬼门妖邪毒蛊奴，焚火自尽。
元狩二十一年，春。
言楚仁带着寺庙的镇宝佛骨舍利归还白塔，祭奠寺庙上下冤死的同门。
同一日，当初为南少煊大开寺庙山门的言楚仁以死谢罪，自绝于寺庙大门之前。
五虎退听着这些事情忽然又想哭了。
可是想想身边的师傅，五虎退打起精神对无念大师说道。
“师傅，你若成不了佛，便入魔吧。”
“若是不想入魔，也可去转世，红尘三千世，总能重新来过。”
守着一所已经空无一人的寺庙，一遍又一遍重复着结局相同的幻境，执念成心魔。
这不该是无念大师的结局。
“傻孩子。”无念大师摸了摸五虎退的脑袋，温和的说道。
“我可以走，可是我不能走。”
作者有话要说：当初想大纲的时候没什么感觉，没想到这个小分线写出来这么伤情(T ^ T)！
这大概就是成长的忧伤吧，抱抱退退QAQ。
大概还有一两章，后续就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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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4章 感同身受
邺朝云氏的皇族在新帝即位之后, 元狩年的统治只维持了很短的一段时间。
元狩二十年，定边南氏的叛军头领南少煊以下犯上，刺杀皇帝功成之后引火自焚，余下虾米般的乱臣贼子不成气候。
次年春季, 邺朝丞相辰曦以拥立年仅八岁的小太子登基称帝, 皇太后邵氏垂帘听政, 年号建元, 史称兴宗帝。
建元三十年，皇太后邵氏以皇帝昏庸无道为名废黜兴宗帝。
次年春季，邺朝丞相辰曦以上书, 曰国不可一日无君, 请皇太后邵氏登基为帝, 以安天下民心。
皇太后邵氏推拒, 朝臣连番上书, 后允。
建元三十一年, 皇太后邵氏称帝, 改国号为舒, 年号为子煊。
舒朝子煊二年，佛门凋零, 避世不出, 世间寺庙多为欺师灭祖道貌岸然之辈, 女帝兴道灭佛, 扶持道门和新出现的法门对抗鬼门。
鬼门上三宗之一九华派的长老雪乔发下心魔誓言, 此生不出鬼门结界半步。
鬼门邪祟未战先退, 道门渐兴，法门隐匿朝堂之中难寻踪迹，此消彼长, 鬼门肆虐跋扈之态逐渐颓败。
及此，世间又是一场新的面貌。
不过这些事情，与困守在寺庙中画地为牢的无念大师，其实也没多大关系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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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看破幻境之后，此时坐在无念大师榻下的五虎退顾不上那些后来的事情，只是有些懵懵的问道。
“为什么师傅你不能离开这座寺庙？”五虎退吸吸鼻子，刚哭过的声音还有些小沙哑，问道。
“寺庙周围难道有什么阵法吗？”
五虎退当然不会把无念大师想成地缚灵之类，这样不能离开一定范围的东西。
虽然五虎退之前有些呆，被无念大师误导的没有看出寺庙这场幻境的真实模样。
可是作为得道高僧无念大师唯一的弟子，五虎退该学的东西还是学会了的。
一个人究竟是死人还是活人，这个五虎退看的出来。
而无念大师当然是个活人，毋庸置疑。
无念大师佛法高深，也没什么不能行走的隐疾，若是想要离开这座寺庙其实很轻松就能办到，哪怕是心魔缠身不得解脱，实在不行轮回转世也可以。
所以哪怕之前听着常藏师祖说这个幻境是无念大师一场不能挣脱的心魔，五虎退其实也没多把这个问题当成问题。
就像五虎退之前对无念大师说的，若是不想成佛，可以入魔，若是不想入魔，也可去红尘三千轮回。
世间这么多可以摆脱心魔的方法，总有一个无念大师可以用。
可是无念大师却说，他可以走，但是不能走。
为什么呢？如果不是无念大师自身的意愿，那便是外力了，寺庙周围难道有妖邪的阵法？
……也不对啊，有没有阵法，刚刚从寺庙大门口进来的五虎退会不知道。
这座寺庙中除了一开始无念大师用来困住五虎退，不让他下山发觉不对的那个结界，根本没有其他的阵法。
至于邪祟什么的……五虎退忽然想起一件事。
“难道那个关于我们寺庙的传言是真的吗？”五虎退揪着师傅的衣角，眼睛瞪圆了惊讶的问道。
“我们寺庙的下面真的镇压着前朝皇室邪祟的陵墓群？”
无念大师摸摸五虎退的头，没有回答。
可是没有回答，这个反应也算是回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