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
顾雨歇趴在床上看BBC的《世界园艺》,听到卢正叹了口气,问:“又怎么了?”
卢正愁眉苦脸道:“也不知道那花儿开了没?”
“杂交月季?”
“是啊,你不是说今天肯定会开。”卢正双手交叠在脑后,望着天花板一脸向往。
“你过来!”顾雨歇道。
卢正眼睛一亮:“什么?”。
顾雨歇拍了拍床:“上来。”
“……………………”卢正不可置信,僵硬地同手同脚爬了上去,心想这家伙该不会是屁股过敏传染到脑袋了吧,怎么突然这么热情。
二人一起趴在床头,顾雨歇点开手机屏幕,上面竟然是花园里监控视频的高清摄像头拍下的监控画面。
“我去!就那朵,就那!!!”卢正一眼就看到了那朵花,激动地搂着顾雨歇的背大叫。
“轻点!”
“哦哦哦轻点轻点!天哪,你看那小家伙,是不是比我们下午看到的时候打开了一些,是不是是不是?我看就是。”
顾雨歇瞥了他一眼,笑话他没见过世面:“放心,我调过肥料配方了,韩奕前两天来看过,这朵没问题,一定能开,很快还会有很多花苞的。”
“又是这家伙!”卢正嘟嘟囔囔,很不情愿听到韩奕的名字,“那你说这朵什么时候能全开?”
“看样子……拂晓前后吧。”
“那我要等!我今晚不睡了。”卢正异常兴奋,“你说这朵是什么来着,你们第一次自育的杂交月季?颜色还是稀有的?”
“恩,还指望它去比赛拿奖呢,诶你说,给他取个什么名字好?”
“那必须叫蓝霸霸啊,蓝之王者,制霸天下!!”
顾雨歇:“……………………”
他和六爷小本本上琢磨的“蓝精灵”“蓝月光”之流全部被卢正中二的“蓝霸霸”K.O.。
聊天聊了大半夜,天快亮时,二人已经头顶头趴在床上睡得东倒西歪。窗外是花园夏季层层叠叠的绿影,日出前,四处像披了一层柔软轻盈的浅灰色绢纱,轻轻盖住了暑气和所有香味,只等着朝阳将它一点点掀开。
“卢正,醒醒!快看!”日出时分,顾雨歇把卢正摇醒。
卢正一个激灵,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看向屏幕,高清摄影机拍下了那朵花缓缓绽放的全过程。卢正夺过手机盘坐起来,激动地举着拳头大喊:“开了开了!!!!蓝霸霸开了!”
杂交月季在破晓时分的柔晕光线中温柔绽放,硕大的花头上沾染晨露,淡蓝色的花瓣层层叠叠密实挺阔,丝绒质地的瓣面上是一圈圈妖娆的蓝色纹路。
“太好看了!”卢正手托腮,忽然少女起来。
顾雨歇抢过手机开心地翻过身,一下碰到了涂药膏的伤处,一个鲤鱼打挺又翻了过来。
“你怎么了?”卢正伸手抱住他,“别乱动,我看看好点没!”
说着他就要上手扒顾雨歇的大裤衩,这回可熟练多了。
顾雨歇朝后躲:“你干嘛呢!松手。”
“又不是没看过没摸过,你怎么跟个姑娘似的。”
“你!”顾雨歇踹了踹他,指了指床边,让他离自己远点儿,卢正只能臊眉耷眼地睡到了床边边。
闹了一整天,观摩完蓝霸霸开花,二人在初露的晨曦里又累得睡起了回笼觉。
睡着睡着,顾雨歇觉得涂药的地方很痒,想用手去抓,卢正闭着眼一把抓住他的手藏在胸口,轻声道:“不要抓,会感染,好好睡。”
顾雨歇瞌睡地厉害,懒得多纠缠,便任由卢正抓着自己的右手,埋头在枕头里。他的眼睛半开半阖,迷蒙的视线里看到卢正乌黑的眉端因为紧紧攥着的手而一直皱着,整个人已经缩在床边快掉下去。
顾雨歇往他肩头蹭了蹭,反手也紧紧抓住卢正的手,轻声说了句:“过来点。”
卢正像是陷入了无比安全感之中,往顾雨歇怀里靠了靠,表情才渐渐舒缓下来。
夏至很快过去,卢正每日在流光热浪和碧绿青草里踩着拖鞋看“蓝霸霸”开了一茬又一茬,他坐在草坪上喝冒泡的汽水,梅子挤出酸酸甜甜的红色汁液滴进去,还搅拌了冰淇淋,汗水顺着喉结往下滑,一路划过胸腹,缓慢地犹如每一个少年无所事事的夏天。
顾雨歇养了几天伤后,颖城就出了梅,气温破开封印般扶摇直上,天地间是浩浩荡荡的夏虫鸣声。村里搬迁腾退的地块越来越多,人群离开黄土地扑向城市中的钢筋森林,花园四周越发空旷,消磨日子的时间也越发显得寂静慵懒。
小白楼外暑气渐盛,顾雨歇房里的旧空调早就坏了,屋里一片闷热。
卢正和顾雨歇并肩站在窗前,身边是春来,三人闭着眼面朝窗外憋了一股劲,待那台破旧的铁头立式电扇“吱吱嘎嘎”摇头转到窗边时,后背终于吹上一股凉爽的风,三人同时呼出一口气,齐刷刷发出舒爽的一声喟叹
——“噢~~!”
“鹅!”春来怀里抱的唐纳德也嚎了一声。
卢正喝了一口橘子冰汽水,非常嫌弃地问:“我说我这两天怎么没吃着老鹅汤!这货怎么还有脸在这儿!”
“哼!不许欺负唐纳德。”春来给那鹅系了个浅蓝色的领结,和芸芸里的老爷们从上到下都是老头T恤相比,唐纳德算是最体面的了。
春来唯恐卢正又打唐纳德的主意,抱着小白鹅下了楼。
顾雨歇起身到书桌前画画,卢正跟着追了过去:“你什么时候换空调?我简直不能相信现在还会有人住在没有空调的房间里!”
芸芸刚办了手作植栽的体验课程,顾雨歇忙着画教学手稿,低头随便应了一句:“是谁说要成本控制的?我有空调,只是它不动了。”
卢正抢过他的画笔,凑到他跟前:“你要是不买,我给你买,这才几个钱。”
顾雨歇抢回画笔:“你看,我要是现在不画,连换台空调都要靠你。”
卢正在这句酸溜溜的话里get到了他想听的,挑起唇角笑笑:“怎么,靠n……朋友很丢脸吗?” 他硬吃下了一个字,一脸的不消化。
“滚!”顾雨歇白了他一眼,听出了他漏了半个音的“男”字。
卢正越贴越近,手肘拱了拱他,问:“你屁股好点没,我再帮你上点药。”
“………………”顾雨歇说,“还是继续聊聊空调吧。”
“哈哈……”卢正笑得一脸狡黠,“你害羞什么,这两天都被我看够了,你还不唔唔唔……”
顾雨歇一把捂住了那张嘴,卢正的一点口水粘了手,湿哒哒的越发暧昧,顾雨歇想缩回手,却被卢正瞬间抓住,更紧地往自己嘴上捂,卢正顺势伸出舌尖轻舔顾雨歇的掌心,把他舔得面红耳赤。
因为离得很近,顾雨歇闻到了卢正身上那支药膏的草药味,想到了这几日自己竟然纵容身上那部位被卢正摸了个遍,脸不由得更臊得慌,一使劲将他推了出去,从他身上搜出那支药膏藏在自己兜里:“今晚我自己涂……”
“你拿去吧,反正也用不着,我昨晚看过了,都好差不多了。” 卢正浑不在意,低头看着顾雨歇画画,正经问道:“我上次跟你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村民拿了补偿款,附近的土地和住房都腾退得差不多了,你一个人坚持不了多久,早点决定,主动权至少还在我们这里。”
“‘我们’?”顾雨歇重复道,“卢正,你现在是完全站在芸芸的立场吗?”
“不然呢,你以为我赖在这里是为了自己吗?”卢正说,“如果到现在我站在芸芸的立场或是站在你的立场说一句‘我们’你都要质疑,我会觉得自己这么长时间自作多情得很无趣。”
顾雨歇停下画笔,二人在“吱嘎”作响的铁头风扇下彼此沉默对视。良久后,顾雨歇终于败下阵来,又提起笔,在手作课程里一组芸香科植物的设计纸上画了一片带狭翅的箭叶。
卢正凑上去:“这是什么?”
顾雨歇目光落于纸,低声道:“是金桔,它们好静,不爱挪动,常搬动的话,长势就不会旺盛。”
那声音低沉压抑,像是说给自己听的,但也是说给卢正听的。
卢正终于明白,顾雨歇一家两代人耕耘于此,命运起伏、生死离别的细枝末节都与芸芸息息相关,一生的平庸或是璀璨也不过是花开了花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