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事只能慢慢来,日子一久,渐渐地也就淡了。
谢迁念及此,按下心头漫上的情绪,偏头对他笑了一下,才又说:“那你什么时候可以出去?长公主不会真关你禁闭吧?”
但楚灵越看他笑,一时却是怔住了,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谢迁笑了,就连在梦里都从未有过
楚灵越眨了眨眼,几乎以为自己眼花:“没有,她说我不作妖了就可以出去了。”
谢迁闻言失笑:“长公主还挺了解你。”
楚灵越:“……”
“那你记得做功课,”谢迁站起来,“我就先回去了。”
楚灵越没说话,一路随他下楼走到寝院门口,谢迁回头:“你还有事?”
“没有。”
“好,那我走了。”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楚灵越的寝院,没注意到他在门口站了许久,直到他背影消失不见方才离开。
而先前那引路的府卫就在不远处等着,谢迁便又跟他一起出去,他们出门的时候看见方才尚服局的那批宫人也才将将准备离开,好像是东西才查验完。
谢迁出了神枢府之后就直接去了宫门口,楚灵越那事到底要和陛下有个交代,又事关于他,是以他母妃今日还是进了一趟宫。
没等一会儿宫里就有人出来,谢迁眯眼一看,和他母妃同行的有两人。
他跳下马车走过去,在问过他母妃之后,又看向左边那位面容冷肃的女子,恭敬行礼:“昼夕见过长公主。”
其实小时候谢迁唤温遥也是唤姨母的,长大后讲究多了也就只随着众人一块儿唤封号。
温遥冷淡地点点头,并未有过多的言语。
随即谢迁又转向右边那位看起来上了些年纪却很是儒雅和气的男子:“大祭司好。”
那人听言笑眯眯地应了:“好久没见谢小世子了。”
他乃是钦天监的大祭司白玄,主掌天文历法和占星卜算。
谢迁小的时候就很爱上他的卜星台去看星星,那里仿佛是整个长浮京最接近银河的地方,星星总是又大又亮。
而白玄比他母妃都还要大上一些,几乎可以说是看着他母妃和温遥长公主以及陛下长大的,他们同他关系都很亲厚,大概也是这层原因,白玄待他也很是关爱。
谢迁玩笑道:“大祭司成日都在卜星台,而我天天在昆鹿学司被折磨得不成人样,见面的机会自然就少了。”
温遇轻轻瞪了他一眼,随后笑道:“这孩子,净是胡说。”
白玄笑着摆摆手:“世子一向活泼,不妨事。”
紧接着温遇便问起了正事,正好此时两家大人都在,她问:“你同言疏说好了么?”
“说好了。”谢迁说着便看向温遥,“长公主,此番是我不对在先,给你们添麻烦了。”
温遥闻言眼神闪了闪,有些别扭地把脸偏向一边:“他作他的,不怪你。”
“多谢长公主。”
白玄见他们一时无话,便笑道:“小孩子之间的事,我们身为长辈,看看就是了,何必操心这么多,他们自有造化。”
温遇也笑:“是啊,自有造化。”
随后几人又一块儿说了几句,就各自在宫门口分别。
上了马车之后谢迁问:“陛下那边没事吧?”
温遇摇摇头:“陛下你还不知道吗?一向偏宠小辈,哪会同你们计较。”
“那大祭司怎么过来了?”
“当初你们的姻缘谱是他占出来的,本以为是段天赐良缘,谁知道没占出你是个男孩子,他为这事也内疚了好些年,这事同这相关,他自然要来看一看。”
谢迁笑:“那我是不是砸了大祭司的招牌?”
白玄身为一国祭司,又深得皇室器重,自然是有真才实学的,数十年来,他在占卜问卦一道上少有错漏,为大楚添了不少福祉。
不过近年来他已经很少亲自测算了。
而有关他们赤令王府的卜算,谢迁知道的也只有两件。
一就是他和楚灵越这事,至于这二则是说,金螭虎纽,落于红门;天家鸣凰,是为求谢。
换句话说,也就是赤令府中谢迁他们这一辈里,必有人身负凤命,将来是要做皇后的。
可他们这一辈也就只有谢迁和谢缈两个人,当年此卦一出,谢缈好多年都没进宫,回回都是避着那些皇子走。
也是因为这个卦言,京中世家大族也未有人敢求娶于她,生怕就被扣上其心必异的帽子,毕竟说是皇后,也没说就一定是楚家的皇后。
不过谢缈倒也因此乐得清静。
谢迁饶有趣味地回忆了一遭:“大祭司是不是跟我们家犯冲?算的两卦没一个准的。”
温遇也是有些无奈:“成事在天谋事在人,这些事大抵听听也就罢了,哪能全然当真。”
谢迁讨打地说:“那姐姐嫁不出去怎么办?本来脾气就不好了。”
“你敢到你姐姐和你父王面前去说这些吗?”温遇鼓励他,“你要是敢,我就不追究你迟到和不写功课的事了。”
谢迁:“……”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是吧?
不过谢迁才没那么傻,他一下马车就准备跑路,绝不给他母妃撺掇的机会。
一边跑一边笑着招手:“母妃你自己去说吧,我才不去找打!”
他姐姐嫁不嫁得出去他才不管,能在府上娇养一辈子才好。
可这个念头将将落下,谢迁却突然不可遏制地想起了楚灵越,他想,他以后会娶个怎样的人呢?
不过等到那时,他和楚灵越应该已经形同陌路了吧,也不知道届时楚灵越大婚还会不会邀请他。
但是既然决定已经做下,就没有后悔的道理,谢迁按下心思,用过晚膳之后早早便歇下了。
却没想到一个不注意,被梦境乘虚而入。
梦里他也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不知道睡没睡着,环视一圈,发现楚灵越竟也坐在他床边,一双眼睛定定地看着他,但双目有些发虚,就好像是透过他……在看另一个人。
谢迁动弹不得,不过他努力辨认了一下四周环境,发现这里好像是他当初在青芜殿时的寝居,他在这里独自沉默过了许多个日日夜夜。
此时他便明白这情景或许是他前世恍惚之时被遗忘的一些画面,可谢迁想起那段时日就有些心悸,因为他觉得那时的他实在是太不像他了,浑噩又颓靡,实在是不堪回首。
他尽力想让自己清醒过来,但却在下一刻,听见楚灵越开口了:“你怎敢出现在我眼前?我真恨不得毁了你,可是……不行。”
为什么不行,他没有继续说了,与此同时,谢迁也终于挣扎着醒了过来。
他猛地坐起身,额上大汗淋漓,脑海里楚灵越那淡漠凉薄的眼神也一直挥之不去。
那话又是什么意思?毁了他……是想杀他吗?
谢迁愣了许久,随后才狠抹了把脸,心想无论如何,都已经过去了,以后绕着他走就好了。
随即他偏头一看,却发现天已经快亮了,于是也就起身准备去学司。
他今天去得便早,但没想到楚灵越已经到了,一见他还同他打了招呼。
谢迁顿时心情有些复杂,但还是好好地回了他。
随后又秉持着往日的态度同他说了会儿话,一整天下来谢迁都伪装得很好,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差别,只是说话的次数少了一些,楚灵越应该没察觉。
因为连徐霁都跑来笑他,说他俩怎么真跟小两口似的床头吵架床尾和,一天一个样的。
谢迁当时没有疾言厉色地反驳,只笑眯眯地说让他以后别随便开这种玩笑,徐霁还以为他是怕楚灵越不高兴,立刻说了解了解。
之后他也没跟徐霁去玩,乖乖回了府上,但却在王府门口看见了昨天替他引路的那个神枢府府卫秋松。
谢迁问他:“你来找我的吗?”
“是的,世子爷。”秋松把手里的盒子递给他,又说,“这是少主给您的,说是歉礼。”
谢迁挑了挑眉,心想楚灵越这人居然有这么上道?不过转念一想,神枢府的人办事一向周到,他想不到,自然会有人替他想到,不然楚灵越为什么不亲自给他?
谢迁收下,回道:“他还同我客气,回去告诉你们少主,且不必放在心上。”
“是。”
随后谢迁进府,把东西随手就给了侍女木萧萧,因为府门之间来往的东西大抵就那些,并没什么稀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