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中美人(93)

“你想说什么就说啊。”

萧叡面红耳赤地说:“我好爱你,袖袖。”

怀袖看着他,像是无可奈何一样地轻声说:“……我知道。”

萧叡等着下文,却没听见怀袖对他说爱这一字。

萧叡牵着她到床上,怀袖坐在他的腿上,主动抱上来,把头埋在他的肩膀:“七郎,你别动,让我抱一会儿好不好。”

这一刻的拥抱,无关肉欲,只是两个人的爱在静静地相融。

反而比任何一次的床笫之事都更让萧叡满足。

怀袖一声不吭,他却感到自己的肩膀脖子有点湿了。

萧叡好笑地说:“哭了啊?还害羞?”

“我都说了,在我心里,最重要的是你,等个五年好不好?我一定立你为后。”

“袖袖,当年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你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小姑娘,我的小姑娘又给我生了小小姑娘,我现在觉得我是世界上最幸运的男人。”

怀袖没说话,低低地“嗯”了一声。

萧叡继续抱着她,高兴地说:“我明日不用上朝,我装病,明天一整日,都在这里陪你,就我们俩,你炊饭,我烧火。”

“宁宁呢?宁宁要不要接过来?”

“我觉得还是不要了,要是宁宁在,你又围着宁宁转,没空搭理我了。”

萧叡在那兀自喋喋不休地说着,怀袖一句都没回。

说着说着,怀袖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像是灌了铅一样,慢慢地滑落下来,抱不住他了。

萧叡这才感觉到不对劲,满身酒气的他终于嗅到了血腥味。

他感觉到有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他的手背上,低头一看,他以为是怀袖的眼泪,却看到一滴黑红的鲜血。

萧叡如魂离题,怔了怔,才僵硬地把怀里的怀袖翻过来面朝着自己,怀袖倒在他的臂弯里,黑红的血从她的嘴角流出,将她的侧颈、前襟,将萧叡的肩膀也都染湿染红了。

萧叡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双手止不住地发抖,不停地去抹她脸上的血,怎么擦都擦不干净:“……你干了什么?袖袖。”

“朕现在就去找御医,朕现在就去!”

萧叡把她打横抱起来。

怀袖靠在他怀里,摇了摇头,轻声说:“没用的,我上轿子前服的毒。我既想死,无人可救我。”

萧叡哪听得进去,他太着急了不看脚下,却被绊了一脚,摔在地上,还记得要把怀袖护在怀里。

萧叡便要爬起来,怀袖拉了他的衣服一下:“我有话要与你说。”

萧叡发抖地问:“你要说什么?”

萧叡坐在地上,把她搂在怀里。

怀袖像是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若不仔细听,她气若游丝的声音一说出来,便飘散不见了:“您说您爱我,您也问过我许多次。”

“我终于可以告诉您了。”

“我不爱您。”

“您是这世上最尊贵的人,贱妾卑微,一无所有,我只剩下我的一颗心,实在不想奉献给您。”

“您坐拥江山四海,无数人爱您,应当不缺我这颗心。”

“……您为什么……总想问我要呢?”

她闭上眼睛,耳边的声音都飘远。

不知怎的,突然梦见幼时的事,那时他们都小,萧叡非要教她背一首诗,她学会了后,萧叡考她。

她把诗背给萧叡听: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

再拜陈三愿:

一愿郎君千岁,

二愿妾身常健,

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她不知道为什么萧叡要她背这首诗,总觉得有点不正经,背完,抬起头,看到萧叡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自己,脸颊不知怎的就发热起来。

萧叡夸她:“背得真好。我得奖奖你。”

她傻乎乎地问:“奖什么?”

萧叡飞快地亲了一下她的脸颊,她满脸通红,羞气得把书砸在萧叡的脑袋上,再也不敢去见他了。

她在心底默默念。

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怀袖终于要死了。

第84章

皇宫突然变了天。

一直说岌岌可危的太皇太后还吊着一口气, 刚生了孩子、仍圣宠不衰、如日中天的皇贵妃秦氏却毫无预兆地薨了。

册子上只写了短短的一句话:皇贵妃秦氏,年二十七,四月初三, 急疫而卒。

皇贵妃听上去贵重, 但来来往往百年间,宫里也出过不止一个皇贵妃, 死过不止一个皇贵妃, 倒无甚稀奇。先前还有臣子为皇贵妃的盛宠而心生忧虑, 担心到时皇后入主东宫之后,皇上依旧宠妾灭妻,坏了规矩。

但皇贵妃自己交了凤印,皇后又没进宫, 且静观其变,待看后事如何……却没料到,皇贵妃突然没了, 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然后,皇上也跟着病倒了。

卧病在床, 长眠不醒。

萧叡记不大清后来发生的事,他的记忆是破碎的,只有一些断断续续的碎片,他无论说什么,自己都像是听不见,却觉得自己像是聋了哑了,一点声音都没传到心里。

他记得自己抱着怀袖跑出去,满身是血,他站在门口, 却不知该往哪个方向去,该去哪找大夫,仓皇无措,手抖个不停。

在此时此刻,至尊无上的皇权亦毫无用处,他觉得自己在天地之间,彷如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他什么都做不了。

只有用最后的一丝理智,命人赶紧套了马,乘马车去找御医,在黑夜中一路狂驰。

他把怀袖抱在怀里,想要焐暖她正在冷去的身体,握着她的手反复亲吻,不停地对怀里的人说话:“袖袖,袖袖,你醒醒,我带你去找御医。”

“你一定会好的,你别睡好不好?”

“宁宁还在宫里等娘亲回去呢,你忍心抛下宁宁吗?你想想宁宁好不好?宁宁才学会喊‘娘’啊。”

“你不喜欢我便不喜欢吧,你想想宁宁好不好?”

“我求求你,你别睡。”

“你睁开眼睛啊,你骂我啊。”

“袖袖,我求你了,你骂我啊,骂我啊。”

来不及去太医局,直接去了太医正家。

医正被吓了一跳,大半夜的都睡下了,突然被皇上咋开门,还鲜血淋漓地抱着皇贵妃上门。

他不敢多问,赶紧给皇贵妃诊脉,一摸脉象,再探颈息。

这人都死透了……

皇上问怎样:“将医药库开了,用什么要都可以,朕准了,朕都准。”

他跪下谢罪:“……皇贵妃已薨。”

萧叡提了剑就要砍他,幸好有顺王在,将他拦下:“你杀他有什么用?杀了他怀袖就能活吗?不过给怀袖徒添杀孽,害她到了地下下辈子投个好人家的胎。”

“你活着你要她为你当牛做马,她死了你还要接着害她吗?”

萧叡深吸一口气,扔了剑:“再去找个大夫,再去找一个,换一个御医,快点,把人都叫过来!!!”

医正仍伏地不起:“陛下,医者可救活人,却不能活死人。”

萧叡眼睛赤红,头发凌乱,满身狼狈。

他难道不明白吗?他当然知道怀袖死了,谁都救不了了,但明明,明明他眼前的怀袖还像是好好的,只是闭着眼睛而已。

怎么就死了呢?

他又抱起怀袖,走出屋子,下意识朝皇宫的方向走去。

他看到巍峨高耸的宫墙,已有溟濛的光。

天亮了。

怀袖的手也凉了,就算他把怀袖的手贴在自己的胸口,也焐不热了。

那个曾与他手牵手在黑暗的冷宫小道里穿行,与他偷偷接吻的小姑娘就这样死了。

他无力地跪坐在地上,把人紧紧地搂在怀里,亲吻她的额头,无声地哭泣。

曾经有个小姑娘,眼睛亮着光,高兴地对他说:“我的老家在江南的一座小村子里,我家门前有一条小溪,等到时,我出了宫,便回去。我想开一间女塾,教别的女子读书识字,每天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悠闲到老。”

他不以为然,开玩笑说:“那好,那我就做个农夫,给我们的女先生种菜猎肉,哈哈哈。”

纵有皇权如何,还不是连这样一个小女子的命都挽留不住。

不是留不住,怀袖就是他一步一步逼死的,他连怪罪别人都不行,他自己就是罪魁祸首。

他再也无法找借口了。

那碗药是怀袖自己服下的,也是他亲口喂怀袖服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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