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中美人(151)

萧叡心想,你是这宫中最厌恶规矩的女人,倒是也背得最数。

萧叡道:“拿个火盆过来。”

不多时,便有个小太监哆哆嗦嗦地抬了火盆过来,再倒入烧热的炭。

小太监俊力怕得很,以往他还为自己能当上总管太监张磐的干儿子而感到庆幸,就算平时要给干爹上下跑腿,什么脏活累活都归他做,得到的赏赐还得都上交,他也都忍了,想着将来接班,出人头地。

今日皇上在这和女人吵架,他们都不敢去,干爹也不敢,就让他去。

而且皇上没让他退下,他不敢退下,站在一旁,深深埋着头,如雕塑般一动不敢动。

忽地感觉到眼前掠过一道影子,有什么东西被投入了火盆之中。

他下意识地看过去,看到竟然是皇上把沾了血的龙袍整件扔进了火盆里。

皇上的龙袍一件可值万金,是用上等的蚕丝,又经特殊的浸润鞣制工艺而做成,听说有些防火防水的功效,果真,就算是沾上了炭,也没有立即烧起来。被灼到的丝线静静地烧着,却没有冒出过大的火焰。

小太监看他烧起来着急,看他烧得慢也着急,心里一片死灰,觉得自己离死期要不远了。

那个女子突然开了口:“你还在这看着做什么?没你伺候的地方了,退下吧。”

小太监犹如逃出生天,连忙驱动僵硬发麻的双腿,忙不迭地跑了。

他一出门,就见到了干爹张磐。

张磐问:“你怎么出来了?皇上让你出来的?”

小太监摇头:“那个女子让我出来的。”

张磐打量着他:“你倒是好命,自己去领一碗哑汤喝了吧,喝得快,说不定还能保住命。”

小太监脸色一白,差点晕了过去,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忍着泪走了。

张磐倒是真把他当干儿子,可惜,他的命自己做不得数,也不能帮旁人做主。反而,他觉得这小子运气算好了,只要有怀袖在,皇上的脾气都会好许多。可能怀袖姑姑自个儿都没发现,只要关系上她,皇上便不会轻易弄死人,最起码不会当她的面。倘若她开口,那便更好说了。

当初都是做奴才的,他总觉得这个女人不安分,只是不知为什么偏生入了皇上的眼,连“死”了都能把皇上给迷住,女儿也能沾她的光,备受宠爱。

他见到怀袖那一刻时,就知道一切要尘埃落定了。

她不在的时候,这宫中都没有女人能和她争。

她回来了,还争什么?皇上那是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捧到她面前,哄她收下。

他虽不解,却也觉得对朝廷和后宫都是好事,希望日子能安稳下来,皇上也得偿所愿,不至于日日肝肠寸断。先前他是真担心皇上这个伤心法会招致短命,眼见着皇上脑袋上的白头发丝儿一天比一天白,这做皇帝的,能活到四五十的都不算多,要是皇上死了,他下半辈子依靠谁?

只求怀袖姑姑回来,能让皇上喜乐康健,不说长命百岁,活到五六十也是好的。

~~~

萧叡看龙袍烧得慢,泼了一壶酒上去。

火苗瞬间炸开不少。

秦月道:“一件龙袍要多少钱你知道吗?送去尚服局补一补,也能再穿。”

这烧都烧得差不多了,她不过在说废话,萧叡心里必然明白,只是难以解释血迹来源,不如一把火烧了。而这烧龙袍的火,她也爱看,很有种大逆不道的感觉。

仿佛有什么被挣破开来。

萧叡像是猜出了她的心思,说:“你不是爱看烧龙袍吗?下回我再烧。”

秦月道:“我何时说我喜欢了,我只是不拦着你,你的钱,你的衣裳,你想败家,我管你做什么?”

秦月转身离开:“我去看看复哥儿。”

萧叡不说话,只看着她的背影。

秦月没答应他留下,复哥儿不亲近他,宁宁在闹叛逆。

他们这个家,如一盘散沙,该怎样才能拼好?萧叡盯着火盆,眸中映着细碎的灼光。

第137章

梅常在是后来才知道昨日安乐公主好像又闹出了什么事, 还连累的一众宫妃一起被罚。

雪妃也听宫女说了,可她是个傻的,只觉得稀奇, 又问要罚什么,全然不觉得和自己有关, 还遗憾地说:“啊, 那小公主被罚了, 这下她又有一阵子不能来找我玩了。”

梅常在眼前一黑,都什么时候了,这傻子还惦记着玩, 看来是指望不上了。

夜里, 她昏昏沉沉的睡了,忽地梦起少年事,其实她不是从小在教司坊的。

小时候, 她是家里最受宠的小女儿,但在萧叡登基那年, 他的父亲、哥哥因支持逆王而倒台, 全家被抄,十四岁以上的男丁都被斩首, 十四岁以下被流放,女眷全部充进教司坊。

教司坊里太苦了, 二姐连冬天都没熬过,有日她早上起来, 便发现二姐咬舌自尽了。

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 胡乱活到现在,但听姐姐们说,这里的女人多活不过三十岁, 她倒不怕死得早,只是茫然,她这辈子在活什么呢?想来想去,只剩下一把仇恨,她恨站错队的父亲和兄长,恨抛下她的姐姐,也恨下命抄她家满门的皇上。

直到三年前,有个人来教司坊找她。

两人相认。

对方竟然是她被流放的四哥,也是她唯一还在世的兄长,四哥告诉她,王爷并没有放弃他们,还救了他,收他入麾下,正在招兵买马,试图东山再起。

四哥说:“贼王上位不正,当以诛之。”

再之后,她的日子渐渐好过起来,直到去年,她得了信,让她入宫,探听消息。进宫后,她才知道自己长得好像跟已故的皇后很像,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没得到什么接近皇上的机会。

她怎么派不上用场呢?

这样下去会被当作弃子的。

说来也奇怪,她们这么好几个年轻貌美、且长得跟皇后更相似的美人皇上不要,偏偏要那个老女人。

实在太古怪了。

其实她一直觉得有哪里不对劲,皇上待那个女人就是不同寻常的。忽然之间,似有什么从脑袋中掠过,她想起一些事,都是小公主来找雪妃玩的时候发生的。

她记得有一回,小公主离开时,雪妃问她要不要留下吃饭,做羊肉串吃,亲手做,小公主没吃,却说:“我要回去和我娘吃饭。”

说罢,又改口:“我说错了,我要回去和我父皇吃饭。”

小公主每次来玩,还要显摆自己的裙子,明明针脚不甚精细,只是平常,远远不如司服局宫女的手艺。

雪妃不懂中原技艺,看什么都新奇漂亮,很捧她场,傻呵呵地问:“谁给你做的?你父皇吗?他待你真好,我父亲都不送我裙子,幸好我大兄会送我。”

小公主便笑嘻嘻地说:“不告诉你。”

如果只是个服侍得好的宫女做的衣裳,有什么不好说的呢?

该不会……蘅芜宫里现今住进去的那个女人,就是小公主的亲娘吧?梅常在心尖一跳,她坐起身来,坐得太急,脑袋都觉得有些眩晕。

这个猜测也太荒谬了。

皇后已经死了啊。

可她听过一些小道消息,说皇陵的皇后冢里埋的只是皇后的衣冠,其实没有她的尸体。

~~~

萧叡只与怀袖求了,他求是他的事,袖袖答不答应,是袖袖的事。

他们之前约好的,是今日之后,怀袖可以带着复哥儿离开,若是错过了这次,拖到河上结了冰,山路也不好走,她就得等到明年开春才能走了。

萧叡下了命令,让人不要拦着秦月,她想走尽可以走。

出宫的令牌全都给她备好了。

先前他一想到这件事,就愁得整晚睡不着觉,得靠安眠汤才能睡着。

昨日晚上却能自然地睡着了,虽然手臂上的伤口有些疼,但反而是难得的一个好觉。不管袖袖是走还是留,起码他的态度摆出来了,没有更多他能做的了。

他会等在这里。

她若是留下做皇后,那他守护她一辈子,若她要走,他就守护这天下一辈子,让她得以太平度日。

萧叡去上早朝,没问蘅芜宫的动静。

今天早朝亦有些不同,兰相不在,大家大概知道昨天兰相找了皇上一趟,进宫时还戴着官帽,出来时却已经摘了,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兰相如今闭门谢客,皇上这边绝口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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