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料天有不测风云,由于求见郭校尉之人与日激增,郭瑾疲于应客,只得被迫限号接待,普通来客若要进府拜访,须得门外登记排队。
已经排队排到老眼昏花的司马徽二人:“……”
这么一想,好像也没那么着急见面了?
诸葛亮远远眺望,见日影西斜,不由提议两人先行宿于驿馆,休憩几日再作打算,无需急于一时之功。
司马徽点头称是。
驿馆之价亦跟着水涨船高,二人忍着肉疼之感,率先定下十日之期。许是年纪使然,司马徽进门后倒头便睡,诸葛亮却饮下些冷酒,而后独自倚靠于半开的窗叶之间,视线越过重重屋檐,似要随着远处游云,眺望自己的心之所向。
原来,想见她的心情是这般迫切。
迫切到,就连睡觉都觉是一种奢侈。
也罢。诸葛亮睡意全无,稍作休整后便重新出了驿馆,沿途询问了些摊贩小童,不过半个时辰,便寻到了郭瑾用作实验新种的麦田。城郊人烟稀少,不同于城中的喧天热烈,这里无声无息,却又生机勃勃。
诸葛亮翻身下马,随处找了只木桩将缰绳牢牢拴住,整个人蓦地松弛下来,刚刚寻觅郭瑾时那股难以言喻的压力与忐忑彻底消散。
此刻夕阳无限、霞影成绮,他沿着田埂幽幽散步,走着走着,身子却猛地僵在原处。就在他视线尽头,忽而现出一道瘦挑熟悉的身影,那人还是一身雪白襜褕,虽则忙碌多时,却无半分狼狈之态,眉宇间的气息清澹温和,让人浮躁不安的内心轻易便能随之镇定下来。
他曾想象过无数次,再次见到郭瑾时自己会是怎样的心情。他以为自己会是紧张的、慌乱的,抑或是悲伤的、难过的。
如今却全然不是。
只有开心。
对方虽未注意到自己,可诸葛亮还是含着满眼的星星笑意,声音格外温柔,温柔到几乎像是刻在骨子里,“郭先生?”
郭瑾难得偷来半日清闲,正打算送别晚霞后便打道回府,谁知如此光景下,竟有人蓦地出声唤了自己的名字。
讲真,怪吓人的。
碰上胆小的姑娘估摸着早便哭哭唧唧了,可她好歹也是个女汉子,碰到这种情况,自然是首先摸了摸怀中的短刃。
感受到傍身的武器,郭瑾明显涨了三分气势,又听对方言语轻柔,似乎同自己本为旧识,郭瑾应声回望,谁知竟瞧见一位茕然而立的翩翩少年。
小模样生得可真好看!郭瑾默默咂舌。
站时如孤松独立,醉时如玉山将崩。这本是形容嵇康的句子,可此时用来形容眼前人却并无半分不妥。尤其是那少年的笑容,粲然明媚,让她莫名有种春色满园犹不及的错觉。
郭瑾拱手而拜,“阁下可曾与我相识?”
对方亦拢袖而揖:“亮不过偶有听闻,故而作此猜测,先生无需多虑。”
原是如此?
郭瑾努努嘴,本想客气两句便直接回府,正要告辞时,脑中却忽而回想起方才此人的自称——“亮”?以她这不可多得的名士雷达体质,能叫亮的路人NPC,怎么着也得是诸葛亮起步吧?
如此想着,郭瑾慎重介绍道:“不才郭瑾,敢问阁下名讳?”
诸葛亮神色微顿,她显然没有认出自己,而自己也并没有与她相认的打算。他要以一个少年,甚至于成年人的身份,与她重新相识。
只见他并袖再揖,温声而回:“在下复姓诸葛,单名为亮。”
见郭瑾若有所思,诸葛亮弯眉再笑:“瑾兄也可直接唤我孔明。”
第81章 故伎重施
害, 也许这就是实力吧?
郭瑾掩饰性干咳两声,待她拾整情绪,重新抬眸时, 眸中已是一片春光皎皎,“在下表字长珩,孔明亦无需同我客气。”
也许加了名人滤镜, 在确定对方就是那位颇受后世推崇的卧龙先生时,郭瑾再瞧向诸葛亮,只觉其仙姿玉骨、眸光清冽, 就连身上毫不起眼的葛布长袍都莫名散发出一股高定的气质。
就在郭瑾琢磨着如何抱紧诸葛亮大腿,才能显得不那么刻意为之时, 诸葛亮不知为何, 竟率先幽幽叹出一声闷气。
这不机会就来了吗?!
郭瑾面色凝重道:“孔明何以忧之?”
诸葛亮闻声, 更是欲语还休,似是有事难以启齿, 生怕麻烦到她这个不过一面之缘的路人甲。思及此处,郭瑾的语气愈发关怀:“孔明但说无妨, 瑾虽愚钝,望能为君排忧解难。”
诸葛亮终是肯同她对视,与郭瑾想象中的视线不同,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对方投向自己的目光是那样温情切意,似乎他二人并非只是初见, 而是已经携手走过经年的知交旧友。
心底忽而翻起一阵心酸,郭瑾压抑住自己莫名的反应,继而便听对面的少年徐徐开口:“瑾兄有所不知,亮本欲求学于此, 故而千里迢迢自南阳一路北行,熟料方至贵宝地,却不慎将盘缠丢失,今日怕是要露宿街头了。”
淘到宝贝的喜悦短暂盖过了该有的理智,郭瑾俨然忘记了那句至理名言,直接顺水推舟道:“既如此,若孔明不弃,大可于愚兄家中暂住。”
诸葛亮心愿达成,愉快地勾了勾嘴角。不得不说,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维持着那股难得的纯真与热诚。心中如此想着,说出的话却满是假意惺惺,“初次见面,亮怎敢如此叨扰瑾兄?”
似乎嫌他啰嗦,郭瑾直接隔着袖袍,将手掌搭在对方手腕,而后便顺势同他携手而行,“君子急人之困,孔明无需多虑。”
如此一言,拍板定案。
诸葛亮不再“挣扎”,他的视线紧紧胶着在两人交握于一处的手指上,耳边失了声响,全世界似乎只剩下他们二人并肩同行的身形。
两人乘车一同打道回府,及至城中,已是暮色沉沉、华灯初起。
郭瑾回府后,先是遣人备下晚宴待客,又着人将戏志才同郭嘉一并请来就席。将一切安排妥当,郭瑾与诸葛亮沿途有说有笑,直接前往正厅入席稍候。
戏志才率先闻着酒香而来,许是近日一时兴起,冲郭瑾立下了戒酒的高级FLag,如今美酒在前,戏志才竟能正襟危坐、目不斜视。但也正是因此,见到诸葛亮后,戏志才只是礼貌见礼,整个人没精打采,活像只瘪了气的皮球,就连平生最爱的八卦环节都无暇而顾。
郭瑾不厚道地笑出声来,却故意不去理会,只继续同诸葛亮谈天说地。诸葛亮听得格外认真,无论郭瑾谈及诗书礼义、抑或是鬼怪杂谈,甚至是一些冷得不能再冷的冷笑话,诸葛亮都是浅浅笑着,满心满眼都是她的模样。
郭嘉进门时,恰巧便瞧见这道几乎可以称之为“沉溺”的视线。
再然后,他才将目光缓缓移到对方面上。
很年轻,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却已落得端方高雅、举止自若,样貌也是上乘之姿,用“面如冠玉”来形容尚不为过。郭嘉禁不住眉心微蹙,打量对方的功夫,已不自觉落座于郭瑾身侧。
郭瑾忙为几人互相引荐,得知这又是自家“表弟”在路边随便捡回来的野男人时,郭嘉心头一哽,忍着想将郭瑾困在怀中狠狠教训的欲望,郭嘉亦端地舒雅自在、言语清和,只在郭瑾同那人热聊分神之际,接连灌着杯中清酒。
宴席既罢,郭瑾面上早已飞上几分绯红,见诸葛亮步行踉跄,郭瑾忙唤人将其送回客房休憩,诸葛亮乖乖应下,本欲随着侍从回身而出。
未几,脑中忽而灵光一闪,诸葛亮终是念及大明湖畔的司马徽,忙冲郭瑾拱手欠身道:“亮尚有一好友,如今亦是无处容身,若是瑾兄不弃,可否容他也借宿几日?”
想着要让对方完美感受到我大许都的温暖,然后一时感动就从了曹老板。郭瑾连忙握上诸葛亮的双手,阻止他客气的动作,借着酒意直接豪爽应下:“既是孔明好友,那便是瑾之好友,不过举手之劳!”
眼瞅着诸葛亮安心离去,想着自己竟无意间将赵云同诸葛亮全数拉拢到手,郭瑾满足喟叹一声,还未来得及回屋小憩,便听有人自她耳侧酸溜溜道:“不过是年轻些罢了。”
郭瑾闻声瞧去,侍从不知何时收拾妥当便尽数退下了,戏志才也没了踪影,此时厅内烛光摇曳、酒香萦绕,便只剩她与兄长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