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我们玩!陪我们玩!”
“丢手绢……丢手绢!砍头,砍头!”
小鬼们围着肖桃玉欢天喜地的转圈,将自己的脑袋瓜放上又揪下来,好生快乐,蠕动的肥蛆险些蹦到她身上去,肖桃玉心想这不过就是一群傻子罢了,怎么这么难缠?
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见肖桃玉一直不动,便翻脸了,原本便怪异不堪的头颅顿时蒙上一层邪戾的青灰,她怀里抱着的头颅开口露出满嘴獠牙,厉声尖叫道:“砍头,砍头……砍头!”
似是得到了指挥官的发号施令,话音刚落,那些邪气横生的头颅便齐刷刷的露出那铁齿钢牙来,奔着肖桃玉迎面冲了过来。
肖桃玉满心满眼唯有顾沉殊一人,这回子让这些玩意纠缠,实在是够她心烦了。
云曦双剑蓦地将两个小鬼刺得灰飞烟灭,但是转眼之间,又出来了两个压根儿没见过的生面孔,抱着龇嘴獠牙的脑袋瓜子又奔着她跑来。
肖桃玉这下算是看明白了,这些小鬼的确没有什么太强的攻击性,但是被他们缠上,就难以脱身了,而且瞧他们那白森森的牙口,就像是剁肉馅那锋利的刀,随时随地要将人搅碎似的。
“砍头……砍头……”
小鬼们不断的重复着这两个字,似乎对此有很深的怨念和执念,每一只鬼都死死盯着肖桃玉那白生生的一段脖颈,前仆后继的向她脖子使劲儿。
她的脖颈纤长白皙,很是好看,谁成想尚未让顾沉殊啃过,便要挨上这玩意的作贱。
肖桃玉一时尚未想好怎么脱身,便听见不远处的屋檐上传来了一道小姑娘桀骜不驯的笑声:“哟呵,你们秉玉仙山的人,也会对这些东西束手无策呀?真是了不得!”
她正欲看去,便见一道身影犹如黑云似的席卷到了眼前来,两条长辫子四处乱甩,背后的狼牙长刀闪烁着磨牙吮血一般的锋芒,瞬间便卷着风挥了下来,切碎了两个扑过来的邪祟——
张熙寒?
怎么会是她?
肖桃玉难以置信地看向她,张熙寒回头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来,这笑容里百分之百的轻蔑都一下子打在了她脸上似的,肖桃玉不满地皱了皱眉。
她可不愿在这种邪祟难缠的时候,还撞上一个怙恶不悛的张熙寒。
“成天练剑练剑的,有什么用?记得多出来见见世面,你得实战,懂吗?”张熙寒没工夫搭理她,兴致勃勃的打了个响指,“你瞧我的!”
肖桃玉不知她有什么办法脱身,狐疑看了过去。
只见张熙寒一手擎着长刀,不废半点力气,悠哉游哉的敲掉了一个鬼祟的头,咕噜噜的滚出了老远,那原本就尸首异处的鬼瞬间就傻了,没办法操控自己的身体,不得已的满地乱爬乱摸:“我的头,我的头去哪了……呜呜呜……娘,我头没了!”
其他小鬼眼里迸射着精明的光,他们瞧见了张熙寒似乎带着本能的畏惧,向后瑟缩了起来,又见同伴满地找头,顿时吓得六神无主。
“咚,咚,咚……!”
张熙寒接二连三的敲掉了小鬼怀里抱着的头颅,这下子可就精彩了,那群刚才还气焰嚣张的小鬼顿时找不到方向,在地上有的打滚、有的找头、有的放声痛哭,场面混乱且滑稽。
渐渐的,这些邪祟的身影在视线里消失不见,应当是回到了另一个世界继续找头了。
“……”肖桃玉握剑的手微微颤抖,嘴角抽了一下,“就这么简单?”
张熙寒瞥了她一眼,发出了对书呆子不屑一顾的眼神:“就这么简单。”
肖桃玉这才发觉自己实在是死板,除了拔剑便只会那些炫目的招式,倒不如张熙寒半点花样也没使来得更管用了。
她忽然一振衣袖,抱剑说道:“多谢。”
张熙寒来帮肖桃玉本就是无心插柳,未料这厮这么认认真真的给自己作揖行礼,她反倒是有些受不住了,咧了咧嘴,摆手道:“不必不必……”
肖桃玉感谢归感谢,但还是冷声问道:“你为何帮我?”
“……”张熙寒心想,我帮你倒还帮出毛病来了。
不过她开口时却是话锋一转,仍旧没个正形,狼牙长刀架上那女儿家孱弱的双肩,像个小无赖似的仰起了脸来,嘻嘻笑道:“想看你可怜兮兮的感谢我喽?”
“哼。”
肖桃玉不屑的别过头去,并不看她,打量着周围的景物,试图找出可以救出顾沉殊的线索。其实也不怪她会多想,毕竟一个来月之前,在辽东得意楼的时候,她便与张熙寒有了冲突,见识到了这小霸王的蛮横无理。
而前不久,肖桃玉又看见了张熙寒硬生生将人家眼珠子扎穿的场景,实在是对这厮无甚好感可言。
但她毕竟救了自己一回,肖桃玉端着几分仙门弟子的冷清气势,淡声说道:“下次有事,我会帮你。”
“哦,那你好大方。不过,我看你脸色好像不太好,你最近出事啦?”张熙寒套近乎问道。
肖桃玉心底微沉,握着长剑的手由不得细微的哆嗦了一下,敛眸道:“我失去了自小一起长大的挚友。”
面对关系亲近之人,有时候人们往往会将自己的悲喜隐藏起来,恐波及珍视之人。但面对关系平平之人时,反倒是容易将不愿说出来的话一股脑倒出来了,许是认为对方根本不会细听吧,那些愁苦,全都当作说给自己来消磨了。
张熙寒同她坐在台阶上,听见“挚友”这词汇,眉目间不自觉便流露出了几分迷茫困顿来,竟然愣头愣脑的问道:“她去哪了?和你分道扬镳了?吵架了?打起来了没?”
“你这小无赖——”肖桃玉让人无厘头的问题问得一脑袋火星子,皱眉便要唾骂,但她瞧张熙寒并没有半点插科打诨的神情,反倒真挚的瞅着她,呆呆的在等她下文,怒火又弱了下去。
她不是个喜欢发脾气和冷言冷语的人,沉声道:“她死了。”
“唔。”
张熙寒好像并不喜欢“死”这个词,神情微微一变,意味深长道:“我听说,清平城有很多死人,也经常看见生者痛哭流涕,但我不懂有什么可哭。先前我也不小心害死过人,但对我来说,死就像是我的手划破一个口子,不痛不痒,心底微澜不起。说到底,我不懂生死,也没办法理解你们的心情。”
她拍了拍肖桃玉的肩膀,笑得很是无辜淡然:“节哀顺变喽,小木头疙瘩。”
“你……”肖桃玉禁不住多看了她一眼,哑然失笑,“这有什么不懂?你讲话好薄情。”
张熙寒不甘示弱的咧嘴一笑,起身道:“哦,那你可以去问问别人,是你这冷冷清清又没有表情的小冰块看起来薄情,还是我这个表情丰富的地痞流氓看起来薄情。”
肖桃玉竟无言以对,打眼儿一瞧,好像的确是她看起来更不近人情了些。
“我刚才听你说话,好像是要找什么人?”张熙寒用刀尖儿将地上一包叫花鸡和一壶酒提了起来,轻飘飘地道,“你就放一百个心吧,你的小相好不会有事的,他只是不小心被置换到了另一条街上,你找一找就能找到他了。”
肖桃玉双眸微微睁圆了一些,惊愕不已的看着张熙寒,这人倒也没有她先前想的那么怙恶不悛,反倒是和寻常人也无甚区别。
她耳根有点发烧,说道:“他……他不是我相好。”
“喜欢就上,抓紧把他变成相好,也比你一个人眼巴巴的苦守着他好。”张熙寒也不知抽了什么风,一个成天打架斗殴的小无赖,忽然给出了如此建议,她神情得瑟的一招手,“小爷回家吃饭喽!”
说罢,转眼之间,她便犹如夜色下脚步轻快的黑猫,飞檐走壁,步履轻快,渐渐消失在了视线里。
肖桃玉轻轻地道:“多谢,我会记住你帮过我的。”
她也不知为何会与那手刃自己师父的孽畜在一块心平气和的说了那些话,还觉着气氛很是愉悦,但肖桃玉莫名感觉张熙寒身上带着一种微妙的气场。
生灵只要靠近她,便犹如春风拂面,春雨润泽,平静而又和缓……
但是一个挖人眼珠子的小无赖,又能翻出什么花样来?肖桃玉摇了摇头,许是她想多了罢。
顾沉殊找到肖桃玉的时候,那清隽眉睫间尽是凝肃,唬得她一怔。尚且不等她询问,顾沉殊便将她拉到了身边,靠在人耳边低声道:“桃玉,大事不好了,我方才与你走散,似乎隐隐看见了那日的鬼棺,纳兰千钧似乎真的重现于世了……就在清平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