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沉殊稍稍一怔,悄悄抽出了手,微笑道:“怎会?”
应云醉猛地弹起,凑过来抱团取暖:“小顾,可算是遇见你了,要不然我们俩逃是逃不开了,夜间烟雾又重,小桃玉压根儿没法带我御剑,谁也不知空中会有什么鬼东西!可真是吓死我们了,你知道我们刚才看见啥了吗?妈的,这群畜生不知从哪弄来口棺材抬着,敲锣打鼓、又哭又笑、要死不活的,真是吓死老子!”
“清平城早些年还是一座正常的城池,也不知为何,这些年来江河日下。”顾沉殊的声音在寒意深重的夜晚,也变得有些冷冽,“竟然渐渐化作了人烟稀少的鬼城了。”
肖桃玉道:“难怪树上一片叶子都没有,原来是被鬼气侵蚀。”
“不错。”顾沉殊缓声说道,“此城白日里为人城,夜中为鬼城。白天尚且能有一些上了年纪或是家徒四壁的百姓在此活动,夜晚……便有些难熬了,百姓们门窗紧闭、早早便睡去,鬼怪大肆横行,近来更为严重。”
他补充说:“有时,傍晚时分便有鬼怪出现,惊扰百姓。而且一旦入夜,清平城便很不容易天亮,往往要熬上十个时辰才会有日头出现,有时甚至连着几天都暗无天日”
应云醉见人出现,便打心底里觉着有了安全感,笑嘻嘻问道:“小顾怎么知道的这么多?”
那人笑了笑,答道:“我到的早了些,寻不到叶子无法折叶传书,便向周围的百姓打听了一二。”
“你是怎么来的?竟然比我们还要快些。”肖桃玉来了不过几个时辰,身负秉玉剑术,却也狼狈不堪,也不知顾沉殊为何此刻还是风轻云淡、不惊波澜。
但她一点也不会怀疑,顾沉殊另有所图。
那人答得也玄乎,只笑说:“天机不可泄漏。”
肖桃玉较之先前,显然放松了不少,紧蹙的眉宇也渐渐舒展,道:“幸亏我们在此处遇见,不然兵分三路,唯你独行,我……”
光是想想,便觉着于心不忍了。
顾沉殊隐约之中,觉得她目光灼人火热,却又因光线昏沉,而看不大清。
这小木头疙瘩,是他的复仇对象。
他巴不得一直将此人摁在怀中,让任何妖魔鬼怪无法近她身,独独顾沉殊一人能将其千刀万剐,可不知不觉间,那仇恨似乎渐渐变了味儿,也不知是怎样复杂的感情,总而言之,微妙的偏离了最初的方向。
顾沉殊不由反问自己,难道是舍不得对肖桃玉下手吗?他竟也会有恻隐之心?
可是杀兄仇人的女儿,又有什么舍不得的。
应云醉噗嗤一声,笑着猛拍那人肩膀,道:“小顾,你算是不知道,御剑这一路,小桃玉念叨了你不下八百次,唯恐你跟不上我们,或者是半路丢了!她可担心死你了,要不下次你俩就绑定在一起算了,免得她担心你,都快担心成望夫石……呕!”
肖桃玉毫不留情的给了他一记肘击,动作快准狠,冷冷地剜了人一眼便转身走出了小巷。
“闲话少说,赶路。”
……
言无忧见了那一打冥币,自是没有半点犹豫的便撤出剑来,砰的一声巨响便将那老头儿的钱盒子横扫成了两半。
“哎呀!我的钱,我的命根子!”
刹那之间,纸钱纷纷扬扬了满屋子。
“钱!你敢毁了我的钱,该死的贱民,不过是我的下酒菜而已!贱种!两脚羊!”
老头儿嘶哑的尖叫了起来,伸出手去够那碎裂的纸片,有的冥币飘得又高又远,他的手便也随之扭曲环绕过去,细长的指尖形成了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原本便阴戾深沉的形貌顿时变得凶煞非常。
小小的客栈渐渐的绿光遍布,腥臊环绕,仿若幽冥地狱,诡异之至。
少女捂住了嘴巴,错愕道:“这……这是什么人啊?!”
“不是人,是鬼。”言无忧一手将季清婉护在身后,视线中全然都是凛冽杀伐之意,“拿一些脏东西诓我们的穷死鬼罢了!”
屋中的柜台桌椅板凳不住的震颤了起来,连带着那碗筷也砰砰乱颤,发出一声声沉闷的响声。
季清婉回头一看,更是花容失色。
那碗中哪里是什么油泼面,色香味俱全的面条已经化作了一条条不断蠕动的肉蛆,摇头晃脑,密密匝匝,顺着碗沿儿往外噼里啪啦的掉!点缀的肉丁和咸菜愣是两个血淋淋的眼珠,还在不住的转悠,看着这边的乱象!
那是什么的眼睛已经不得而知了。
季清婉面色惨白,扶住了言无忧的胳膊险些干呕出来:“幸亏没吃这些东西……道长,我不想在这里待着了,我们赶快去找桃玉他们吧!”
“正有此意。”
那老头儿自然不会让他们离去,几个来回斗下来,也是难舍难分,鬼店砸得稀巴烂。言无忧手里的敬亭剑染了那老头的血,刹那便冒出了缕缕恶臭的绿烟,还不住的发出嘶嘶的声音。
见人气喘吁吁,季清婉也顾不得恶心不恶心,她跟过来本就是帮忙的。
“言无忧!我帮你!”
她从腰间抽出了那通体莹润如黑玉似的长萧,略带赤色的长发随动作飞舞起来,长萧至于唇畔的下一秒,便有悠扬清越的曲声缓缓传来。
“钱……”那胳膊细瘦伶仃、险些掐住言无忧的老头儿猛地身形一滞,行动顿时迟缓了下来,却依旧面目狰狞、青面獠牙,骇人得紧,“杀……”
他倒是未料季清婉还会震慑魂魄,怔怔看着那明眸皓齿的少女,有那么一瞬间,竟无比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她一般。
季清婉一把牵住了他的手,言无忧下意识要缩,让她嗔了一句:“这时候你这道士害什么羞!”
“我……”言无忧这回倒是脸红了起来。
季清婉见那老鬼向他们奔来,不由咬咬牙,牵住他便往外跑,谁知清平城外面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们傍晚见到的那些光秃秃的枝桠,全数成了细瘦伶仃的鬼手,在夜色下飘摇又张扬,随时都在寻找下一个目标!
枝桠间还悬着不少面色青紫的死尸,有的已经断手断脚了。
显然便是这城中无辜的百姓。
“那老头该不会是个吊死鬼吧?这些树是不是全都被吊死鬼俯身了?”季清婉诧异道。
“当心。”言无忧猛地斩断了她伸手袭来的几道枝桠。
二人在夜色下奔命,永夜之中无止无休,不住的躲闪那些鬼手的偷袭,可那恶鬼总是源源不断,躲了这个,便来那个。季清婉肺都要跑得炸出来了,天昏地暗间便摔破了双膝,她带了哭腔哀求那人:“言无忧,我……我跑不动了!你快走……”
毕竟这人主修疗愈之术,想必体力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背你。”言无忧眼见鬼手就要跟上来,咬牙停下了脚步。
她推了他一把:“不行!你也筋疲力尽了,这样下去,我们都会死的,你先走吧!去找桃玉,去找顾沉殊和应云醉!”
“鬼手就要追上来了,我怎可能丢下你?”言无忧焦急的便朝她伸手过去,要将人背起,“我们是一起出来的,就是死我们也要死在一起。”
季清婉满眼含泪,正梨花带雨,忽然大惊失色,扑上前一把紧紧扯住了他:“不要!”
“什……”
言无忧惊愕的见那人哭着尖叫出来,便觉腰间一紧,低头一瞧,不知那黑黢黢类似于水草的东西是何时捆上了他的,且那鬼物力大无穷,一把便将他拖进了旁边的客栈中去,根本来不及反应!
“言无忧——!!”
☆、再遇
言无忧是毋庸门大弟子,在门派中地位极高,是一句话便能号令同门师兄弟的存在,更是掌门的心头好。
可是这次被那腥臭的水草拖进客栈的那一刻,他狼狈至极:“……哪来的畜牲!”
敬亭剑寒芒一闪,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斩断了捆住季清婉脚踝的水草,吼道:“快走,去找桃玉他们!”
“走?”
漆黑如深渊的客栈中,传来了一阵阵令人牙酸的瘆人笑声,那是一个年轻女人的笑音,像是荡漾着水波徐徐而来,刹那间令人汗毛倒竖,脊梁骨发凉。
“两位,你们一个也走不了!进来吧!”
随着季清婉惊骇至极的一声尖叫,二人齐齐让那粘腻黢黑的东西给捂住了口鼻,覆住了面容,一瞬间便被卷入了客栈,紧接着,砰的一声巨响,大门紧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