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在说什么?”秉玉弟子一头雾水。
肖桃玉冷声道:“是么?那为何这河水偏巧淹了你们村子?你倒是说说缘由。”
张有才吞吞吐吐的不愿说。
肖桃玉道:“好,赏金我们不要了,回山。”
张有才吓了一跳,立刻道:“我说我说!你们可一定要帮我……我当时向一位云游散人求解,高人告诉我,因我……连年糟蹋二八少女,有损阴德,注定难以为官,唯有致仕请辞,归隐深山,方能让此地风调雨顺。”
“可我……可我根本就不想走!在这里清闲,又有吃有喝,随意糊弄一下乡里便能安度此生,还能消遣快活,我便又找来了另一位高人,得到了一个秘法,可以驱除阴气,用以镇桥……”
他顿了顿,铁了心,干脆一股脑都说了出来:“那个阴邪方法,叫做打生桩,以童男童女活祭新桥,渡河之桥方能修成。”
这血腥残忍的惨绝人寰之法,让满场上下除了肖桃玉之外,皆是哗然一片,有些村民显然知道此事,神情闪烁暧昧。
张有才见手上的砍柴刀又嗡动了起来,连忙继续道:“村……村子里面只有一个柔弱可欺的寡妇沈莲儿,她家中有童男童女,还正好是龙凤胎,我动了歪念,想着省时省力,便直接带人抢了来,活……活祭了。”
背在身后的素手缓缓攥紧,肖桃玉心绪翻涌,闭了闭目:“继续说。”
暮遥脸色难看,失声道:“你这畜生还做了什么?”
张有才苍蝇似的嗡嗡道:“之后我想着,反正打生桩大计已成,村民们又可以安居乐业了,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我背地里所作所为……沈莲儿又是个守寡的貌美女子,平日里定然孤独寂寞,我们兄弟几个想着帮她放松一二,也是成人之美。”
“看来孽畜并非水鬼……”肖桃玉纤指微勾,张有才登时啪啪的开始给自己甩耳光,一声赛一声响亮,“……而是人。”
秉玉弟子几乎就要对张有才拔剑了,那人又生不如死的继续坦白从宽。
“沈莲儿宁死不从也无济于事,事后便开始疯疯癫癫了起来,她失去儿女,又成天说要杀了我们……”张有才打了个哆嗦,“我们就先下手为强了。”
肖桃玉略略回忆了一下水鬼藕断丝连的双腿,看了便觉着苦不堪言……
可见这些禽兽不如的东西是如何“先下手为强”的。
她近乎是从齿缝中挤出来一句话:“你们知道,水鬼下手的特点么?”
众人茫然。
肖桃玉回想了自己翻看尸身时的场景,声音冷若冰霜,视线缓缓扫过众人:“无一例外皆是男子,皆是无头之尸……因为冤有头债有主,你们的好丈夫,你们即将过八十大寿的好父亲,都在羞辱和击垮沈莲儿的事件里,出了一份力。”
“你们要报仇?”她问道,“又是报谁的仇?”
村民们有的心怀鬼胎,有的畏惧不已,早就稀稀拉拉的跑没了影儿。
之后,化作水鬼的沈莲儿开始了屠戮,玷污了她的男人结连无头暴毙,每次出事之前,那家人门口都会出现湿淋淋的水草或是颜色怪异的水痕。
夜半十分,沈莲儿便顺着腥气找上门去。
暮遥听完来龙去脉简直气得面目扭曲,红唇迸出四个字来:“狗胆包天!”
肖桃玉冷哼一声,慢慢拔出了背后的玄铁剑,剑尖直指:“张有才,你谎报鬼祟之事,骗秉玉弟子下山,颠倒黑白,还有什么可说?”
张有才木然的瞪圆了双眼,看上去有些疯魔:“我没有……我没有……!”
就在此时,平静无波的河水忽然暗流涌动,须臾间便破水而出一个血肉模糊的女子,她盯着岸上发出一串怪笑,水草似的瞬间黏在了张有才身上,腥臭迎面打在秉玉弟子身上,众人纷纷退到了对岸。
“终于有人知道真相了!终于!”她快意的尖声狂笑,“张有才……你的死期到了!!”
说罢,便冲那吓傻之人张开了血盆巨口!
“等一下。”肖桃玉远远喊了一声。
水鬼目眦欲裂,眼珠恋恋不舍的耷拉下来,望向了这边。
心理承受能力不太行的小弟子,已经开始干呕了。
肖桃玉突然用剑划破了手指,让玄铁剑灌注了灵力和血液,向着桥上飞驰而去,嗖嗖几声,光芒闪过,便篡改了十张符箓原本的形态和阵法!
暮遥发觉不对:“肖桃玉你要做什么!?这件事情我们之后再商议,张有才不能轻易死掉,赏金还没……”
只见她旋身而退,双手结印,扬声喝道——
“破!”
十张符箓,不同方位,顿时接二连三的将安泰桥炸了个粉身碎骨!
作者有话要说:肖桃玉:我要搞事了,闲人退散。
☆、沉殊
烟环雾绕、尘土肆意之间,秉玉弟子们全都傻眼了。
连带着那边要吃人的沈莲儿也愣头愣脑的闭起血口,张有才瞧见了那白衣弟子的所作所为,顿觉大限将至,嘎嘣一声昏了过去……
肖桃玉竟然直接将联络外界的安泰桥给炸毁了!
他们断了人家生路,非要让那群啃菱角的百姓给活活撕了不成,暮遥气得一口气儿险些喘不上来,骂破了音:“肖桃玉你要死吗!?人家都是来除暴安良、伸张正义的,你是来这里做混世魔王的不成!”
“除暴安良,也当是非分明,弄清来龙去脉,否则便是为虎作伥。”她垂眸看向了烟尘缓缓平息下来的安泰桥。
暮遥指骨捏得格格作响:“你……!”
“呜……”
“……娘亲。”
这件事情尚未掰扯个明白,便见桥头桥尾两处断裂的桥桩又塌了一半,轰然一声,随后,里面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好似骨头生生断裂一般,清脆得有些让人汗毛倒竖,义愤填膺的岸边顿时歇菜,纷纷竖起耳朵来。
“我的妈呀,”第一次出来除祟的弟子简直如同惊弓之鸟,手中之剑全然当成了摆设,死死抱在怀里,哆嗦道,“一个恶心的水鬼还不够,这这……这又是什么东西,还要不要人活了?”
那小师弟让暮遥给狠狠剜了一眼,顿时收声。
众人心中多少有些没底,但一看到泰然自若、衣带轻飘的肖桃玉,顿觉事情好像也没有那样惊险,毕竟这厮可是掌门首徒,即便是个捡来的便宜货,多年来也总该有些绝学,便不由自主的稍稍放宽了心。
“姓肖的,”暮遥攥着剑柄的掌心微微出汗,“难道你有把握?”
肖桃玉好似只继承了掌门人处变不惊的气魄了,淡然道:“生死由命。”
秉玉弟子:“……!?”
“娘亲!不要打我娘亲!”
“娘……痛,救我……我的手,我的腿都去哪里了,他们为何动不了了?我不想死啊,娘,救救我们……”
两个桥桩不断传来孩童的呜咽之声,有男有女,互相交错在一处如魔音贯耳,好似千千万万个人同时在哀嚎,越来越尖锐,越来越高亢,最后撕裂成了一种难以言说的尖啸——
“我不要祭桥!!”
与此同时,打颤的沈莲儿难以遏制的仰天尖叫了起来,有些黑洞洞的眼眶缓缓流出了两行血泪,喉间咔咔的异响中,传出了断续的字词:“……孩子,我的……孩子。”
看样子,桥桩里的两个小鬼,便是她被活埋的孩子了。
沈莲儿姿态扭曲的疯狂爬了过去,像是从摇篮中抱起婴孩一般,先后将两个四肢几乎要粉碎的小鬼抱了起来,千言万语,唯有血泪千行。
肖桃玉眸光复杂的看着三只鬼撕心裂肺的哭成一团,蓦地忆起自己从小到大没没爹没娘,记事起,身边便唯有一个面若冰霜的师尊,要知道,师尊再好,也比不过女性对孩子独特的照拂和关怀。握剑的手紧了紧,旋即她扭过头去,依然是一派冷淡疏离的模样。
仿佛方才黯然神伤的人不是她肖桃玉一般。
两只小鬼几乎已成森森白骨,依稀挂着血肉的断臂攀上母亲的脖颈,嗷嗷哭道:“娘!”
这一幕看得人恶心又难受,百感交集。
也不知哭了多久,沈莲儿怀抱幼鬼来到众人面前,歪扭的匍匐在地,狠狠一磕头,有些局促的将掉到地上的眼珠安了回去:“多谢肖姑娘出手相救,为我母子三人昭雪!我……我没什么大本事,但若是姑娘有能用得上我的地方,你尽管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