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是满口荒唐言,谁知越说越是离谱,肖桃玉差一点让这些唾沫星子给淹死了:“你们在说什么……是谁告诉你们我做了这些事,我从未做过,你们为何就是不信!我若真想害你们,这些天又何必舍生忘死!?”
这时候,她发现那些百姓的眼神变了,再也没有曾经的善良热情。
此一时,那一双双眼……
都宛如一杯杯毒鸩,几乎捏断了她的喉嗓往下灌。
不是这样的……
为什么没人相信她……
“放肆!!”一道清越的呵斥声突然响起。
乌泱泱的百姓们吓了一跳,苍蝇似的嗡的往两侧散去,中间那白衣如雪的人走了上前,竟是腰悬两把断剑的魏心何,他面色难看至极,一向好颜色的他冷冷看了一圈周围,竟发怒吼道:“我秉玉仙山的弟子,一向克己守礼,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岂容你们肆意造谣!”
他这么一吼,其他人也不敢说话。
百口莫辩之时,突然有长辈替自己讲话,当真是一件幸事,刚刚失去师尊不久的肖桃玉心下一软,叫了一声:“魏执事……”
一瞬间,她又恍惚成为了小时候那个跟在魏心何身后一声不吭、只为等他给自己两颗糖的小孩儿。
“桃玉战功累累,你们全都瞧不见吗?为天下芸芸付出如此之多,你们全都瞧不见吗?”魏心何看了她一眼,说,“即便是先前放走顾二公子,那也说明……是这孩子心地良善,顾念曾经的朋友之谊,你们切莫再造谣!”
纵然周围还是有小声议论,但魏心何还是带着肖桃玉离开了,到了远处酒楼的雅间谈话,一圈秉玉弟子在外守候,谁也不敢靠近此地。
“琴川的任务完成,怎么不回山门?”魏心何瞧她面色憔悴,又不说话,便温声笑说,“桃玉把我的佩剑打坏了,倒是生我的气了?”
断修士的佩剑,是一件极其严重的事情。
肖桃玉忽地慌张了起来,先前的警惕也弱了几分,起身行礼道:“弟子惭愧。”
魏心何的目光在她一直未尝放下的云曦双剑上徘徊了一瞬。
他说:“别惭愧了,既不是同我闹矛盾,也不是讨厌山门,那便休息一下,吃些东西,乖乖回去,重建秉玉……需要你。”
“……”瞧见面前推过来的食盒,肖桃玉顿住了,心底略微警惕。
魏心何似乎洞悉了她一切微小的神情,说:“吃吧,你瘦了许多。顾沉殊那边……我们不怪你。”
“他没做错事。”肖桃玉坚持道。
“没做错?”魏心何似笑非笑,“你还不知道吧?你被纳兰千钧袭击那次,他的琴弦十之有九是绷断了,于是顾沉殊屠杀长安柳氏满门,夺取人家祖传的珍宝,修了琴弦。”
肖桃玉瞳孔猛地一缩,在她印象里……
在她印象里,顾沉殊并非是那样冷血不择手段的人。
“柳氏门口,有一棵百年松树,已经修成人形,名唤寒松玄仙,前几天,他浑身是伤,勉强找来山门,执意要揭发顾沉殊,你不知我花了多少力气……才搞定了你们这些小孩子闯下的祸。”他徐徐道,“你还说顾沉殊没做错?”
肖桃玉一句话也没了,因为她的确不知这些事。
此一时内心复杂,百感交集。
“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更是我师兄的骨肉,我一生无子嗣,你便宛如我的亲生女儿,我自然不会看你被众人谴责。何况……掌门也一定希望你平安。”魏心何面色平静,“桃玉,我做这些,你能理解吧?”
“我能看出来,你有些忌惮我,但我这些年,一直尽力辅佐掌门,往后若是你成了掌门,我也会辅佐你,绝无二心……”
“放心吧,哪怕只是为了掌门和师兄,我也不会让你陷入危险,更不会害你。”
他搬出了肖桃玉的爹,又搬出了她的师尊,言辞恳切,几度要落泪,一番话说得饱含感情。
肖桃玉终究是个小辈,竟是有些糊涂了,魏心何无奈地笑了,仿若从前规劝那些顽劣的弟子,将食盒里的吃食一一摆好。
“喏!”
“饭菜还都是热的,正好能吃,好好补充体力,才能继续降妖除魔,来!”
“魏执事,我忽然有些想师尊了……”肖桃玉的眼眶不受控制的红了起来,执起筷子,随便扒了两口饭,雾气腾腾间,眼泪掉了下来。
不知为何,魏心何的笑容有些模糊了起来,甚至开始扭曲了。
“魏……”她手上绵软无力,全身的灵力极速封闭了起来。
肖桃玉终于意识到事情不对,但是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隐约间,她看见了魏心何拿起了云曦双剑,走了出去,也不知他说了什么,没过多久,外面便响起了齐齐的:“弟子见过掌门!”
再等到肖桃玉睁眼的时候,她已经被五花大绑了起来,外面的光晃得刺眼,好似已经过了整整一天了,众多弟子和百姓的声音宛如浪潮翻涌,在身后响了起来。
痛……
她身上很痛,四处都是伤口,脸颊上也乌青遍布,似乎让人狠狠毒打了一番。
“真是个倔脾气,这么能忍,也难怪能和顾沉殊那妖龙狼狈为奸!”魏心何的声音响了起来,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言之凿凿道,“诸位!我们秉玉昨日才认清了这叛徒的本质,实在是对不住!如今,便游街示众,让大家共同瞧一瞧肖烽后人的嘴脸!”
他背上的云曦双剑好生耀眼,已经成为了秉玉掌门必备的标志。
百姓们的声音乱哄哄响了起来,骂声一片。
她想起来了……
昨天魏心何突然成了掌门,雷厉风行的便将她拽了出去,绑起来让弟子们和百姓们好一顿打,迷糊间她根本挣扎不得,只得挨打,无边无尽的疼痛甚至令她麻木了。
“……魏心何,”鬓发散乱、浑身污脏的肖桃玉让人推着往前走,一讲话,便是满口血腥,她目光阴鸷到了极寒,“我必杀你。”
“是吗?”魏心何笑眯眯道,“果真是孽畜,竟敢对掌门不敬。”
他忽地抬手,止住了众人前行的架势,说:“肖桃玉,你跪下,忏悔你的罪行,说,你杀了张熙寒,祸害人间,害死慕渊真人——说啊!跪啊!”
肖桃玉这辈子也没有骂过半句不雅的话,但是她沉默看了魏心何一会儿,忽然说——
“说你妈的。”
魏心何勃然色变:“大家都看到了!来人,给我打,打完剜了她的膝盖!看这孽畜跪是不跪!”
一击闷棍狠狠打在肖桃玉的背上,她猝不及防向前扑了过去,整个人摔趴在地上也并未跪下,胸腔血意上涌,一口血喷出老远,直溅到了一人洁白干净的靴子。
其实,用一句“天之骄子”来称呼肖桃玉,根本不为过了。
但是此时此刻,之前赢得百姓们称赞感激的肖桃玉,孤高倨傲的秉玉首徒,在她的百姓的围观之下,瘫在地上,几乎失去意识,眼前阵阵发黑。
救世……
究竟什么才算是救世?
“你们在干什么?”那鞋的主人声音极其低沉,宛如酝酿雷霆之怒。
乱哄哄的人潮顿时鸦雀无声,老半天,才有人嘶声叫道:“妖龙——!!”
顾沉殊凝视众人的眼神好似刽子手的屠刀,面前所有人都要在这威压之下被凌迟。
“我问你们,你们在干什么?”
“跑……”
“快跑!!”
魏心何面色大变,那一瞬间好似看见了当年嗜血成性的妖龙承影,但还是强行指挥道:“修士不要跑!”
一声龙啸蓦地响起,伴随着人们凄厉的尖叫声,顾沉殊收割杂草一般疯狂掠夺着这些百姓的性命,分明最恨肖桃玉的人是他,分明一直以来怀着杀人夺剑心思的人是他,可是这些废物点心……
凭什么动她!!!
☆、东海
浑身上下的疼痛其实已经比挨揍时缓解了大半,但肖桃玉仍是被硬生生疼醒了。
“唔……”
黑压压的眼睫颤抖了几下,而后,她缓缓睁开了眼,那双凄凉的眼尚未对焦,还闪烁着几分茫然。
但下一秒,肖桃玉便彻底清醒了过来。
她……
这是在哪?
身上的伤已经处理过了,绷带包扎得不松不紧,外敷的药膏散发着丝丝凉意,那人似乎知晓她极爱干净,特意给肖桃玉换了一身崭新的中衣,布料柔软,透着一丝令人安心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