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漂亮(62)

池幸按下通话键,何年的声音立刻传来:“幸姐,有件事儿不知道你晓得不。”

池幸:“查到唐芝心的背景了?”

两人同时说话,何年一顿:“查到了。”

母亲李新月,父亲钟映,唐芝心原名钟芝心。钟映车祸离世后几年,李新月再婚,嫁给了一个姓唐的男人。两年后钟芝心改姓,成为“唐芝心”。

她从小跟父亲钟映学习舞蹈,以艺术生身份参加高考。研究生毕业后留校工作,正是周莽所在的学校。

唐芝心参与过一些影视剧的摄制,当的是舞蹈替身。她技术很好,在国内外的比赛上获奖颇多,是一个小有名气的探戈舞选手。

因校学校学生投诉唐芝心故意推人入水,唐芝心被停职。虽然后来多人作证称唐芝心不是害人而是救人,但唐芝心最后主动辞职,离开学校。这是发生在周莽毕业之前的事儿。

唐芝心离校后很快在一所舞蹈学校找到工作,她个人气质形象好,专业技能和成绩出色,很快站稳脚跟,成了学校里数一数二的舞蹈老师。

紧接着,便是池幸的舞蹈老师不能带她,给她安排了学校里最年轻、人缘最好的,唐芝心老师。

一切仿佛冥冥之中的某种安排。命运让唐芝心和池幸在多年之后意外重逢。

池幸只是静静地听何年说话。她无意识地捻动手指。幼年时唐芝心赠予的巧克力,那黏糊、甜腻的触感,似乎还停留在她的指尖。

小时候,因为有池荣这个动辄骂人打人的父亲,池幸几乎没有朋友。池荣打人不分远近亲疏,池幸幼儿园时带朋友回家里玩,因为笑声太大,池荣用皮带当着其他小孩的面狠狠抽她。乱飞的皮带打中了一个孩子的胳膊,登时红肿。

没人和池幸做朋友,池幸成日跟着妈妈,或是在姨妈家玩。巧克力是多么奢侈的糖果,她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吃上。在她的认知中,巧克力都在超市里摊开来卖,用金箔纸包着,伪装成轻飘飘的金币形状,咬进口里会碎成粉末。甜是甜的,还要嚼几下才能咽下,更像结结实实的糖饼。

池幸没吃过唐芝心给的那种巧克力,她第一次晓得原来巧克力是会因为体温融化的。她慌里慌张,等待黑褐色糖果在口里化成粘稠的甜浆,心里充满新奇的惊喜。

第一次有陌生人无来由地中意她,要把所有的巧克力都给她。

池幸永远记得唐芝心瘦削的手脚和明亮眼睛,她穿着轻纱般的舞裙,就连那件池幸最钟爱的白色小纱裙,同样的款式,穿在唐芝心身上总是多几分甜蜜天真的气质。她眉眼像钟映,好脾气好性格,头发也像钟映,黑得像墨。长发总梳成两条辫子,戴精巧的蝴蝶形发夹。那都是池幸羡慕,却没法得到的东西。

她躺倒在床上,胸口有一种窒息的痛苦。

唐芝心找张一筒打过她,李新月在全校师生面前质问过她:你怎么这么脏?

池幸偶尔会恨她们,但这恨意总是片刻就消失,它没法持久。好像这种恨自己也知道,它没凭没据,更没有资格。

池幸确实是“脏”的见证者。可那真的是“脏”吗?这种“脏”曾救过孙涓涓,让孙涓涓像个人一样活过几年。

世上唯有池幸,她除了包容一切往事之外没有任何办法,不能恨不能怨。孙涓涓和钟映都不在了,她是仅剩的靶子。

“……幸姐?”何年没听见池幸回应,小心地问。

“你能查到钟映,应该也查到我妈和他的事情吧?”池幸哑声一笑,“你有什么想法?”

何年沉默片刻,答:“那是他们的事,和你没关系。”

池幸很低地笑,叹气。

何年等了一会儿才继续说:“我找到莽哥的师兄,他说莽哥也在查唐芝心的事情。”

池幸一愣:“什么时候?”

何年:“元旦之前,比我问得还早。”

池幸:“……他知道唐芝心是钟映女儿?”

何年:“已经知道了。”

周莽没说过。池幸想起他曾无头无尾问自己是否还在意以前的事情。她翻身坐起,忽然很想见一见周莽。

要挂电话时,何年又嘀咕:“不过我今儿想告诉你的不是唐芝心的事儿。”

“还有别的?”池幸笑,“你说话怎么忽然黏糊了?干脆点儿。”

“……你别不高兴。”何年说,“我也是打听到的,不完全确定。”

以何年性格,若是不完全确定,他不会告诉池幸。池幸想不出有什么事儿会让自己继续不高兴。

“颜砚的人找到了池荣。”何年说,“池荣答应,在监狱里写一本书,写你的事情。”

池幸并不觉得诧异。池荣是什么人,她比何年清楚得多。能从池幸身上获取利益,而且必定是相当大的利益,池荣怎么可能放弃这个机会?

她非常冷静地询问何年具体情况。

颜砚因为《灿烂甜蜜的你》,演技遭受几乎完全一边倒的嘲笑。她没能力跟陈洛阳对抗,和她一样处在舆论中心的人有池幸和剧里的女二号。女二号是峰川传媒林述峰手里的人,风头正盛,颜砚自己也是峰川传媒的艺人,不可能跟她对抗。

能下手的只有林述川手里的池幸。

池幸当日遭受极大负面舆论影响的时候,失势的林述川没能力保护她,现在就更不可能了。

辗转找到池荣,颜砚那边应该是用一笔不菲的费用打动了他。

池荣当日因诈骗和故意伤害入狱,非法所得全部收缴,连房子也卖了还钱,但至今仍未填满那个窟窿。二十年后他出狱还得继续还钱,一无所有的池荣急需一些保障。

为换取这些保障,他决定售卖池幸的隐私。

池幸知道,他如果写自己,必定会写孙涓涓,会写钟映。他会添油加醋,会把自己打扮成受害者,会渲染池幸种种缺点。只要能彻底击倒池幸,他就能从颜砚手里获得想要的东西。

挂了电话,池幸仍躺在床上。

她不生气,只是觉得心里头空空的,没有凭依。

忽然之间,她疯狂想念母亲。她抄起手机,想给姨妈打电话,拨通时才想起,姨妈在省城照顾孙子,哪里有空听她说心事。

寒暄问候几句,姨妈照例叮嘱她好好照顾自己。

“姨妈……”池幸没忍住,“我想妈妈。”

她挂了电话才说出这句,蜷缩在床上。

池荣可以写她,但他不能写孙涓涓。池幸不敢想象池荣会把孙涓涓捏造成什么样子。她人已经不在了,除了被任意涂写,她什么都不能做。

池幸捂着眼睛,她想起在病床上一天天憔悴的孙涓涓,想到她推孙涓涓到住院楼楼下晒太阳,孙涓涓无意识地抬起手。那是跳华尔兹的手势。她轻轻哼歌、摆头,和不存在的舞伴对视,温柔地笑。

池幸抓住手机。她给周莽发语音,竭力控制自己颤抖的声音。

“你在哪里?。”她的语气里泄露了呜咽,“现在,立刻,我想见你。”

第44章 池荣(2)

周莽来时拎着些吃的, 他打开房门,池幸已经睡着。

窗户拉得严密,一丝光也透不进来, 池幸只开了床头灯。周莽蹑手蹑脚坐到她身边, 发现池幸哭过, 眼角有泪痕。他不知出了什么事,轻轻搔动池幸头发。池幸被他弄醒,睁眼一看,顺势把人抱住。

“怎么了?”周莽问。

池幸缩在他怀里一言不发。最激动的情绪已经退潮, 她反问周莽今天做了什么。周莽没说,只沉默着拍她的背。池幸忽然生出新念头, 翻身把他压在身下。

“来做开心的事。”她说。

周莽血气方刚, 被她一碰就支棱起来。那开心的事儿翻来覆去,池幸好像彻底把不快抛在脑后,只顾着缠住周莽, 不停吻他。

周莽带来的食物已经凉了,他又重新叫了两份。池幸洗完澡,头发湿漉漉,坐在阳台上剥柑子。周莽给她擦干,池幸伸长双手挠他头发, 想起俩人相互给对方洗头时, 周莽在腾腾水蒸气里也会用微带困惑的眼神看她。

池幸极喜欢周莽这种神情。他在窥探自己,好奇自己。对池幸的起伏和低落,周莽有一种敏锐的察觉能力。

擦干头发,周莽和她一起坐下。太阳明亮,树荫浓密,酒店正对山和海, 风吹得池幸懒洋洋。她告诉周莽池荣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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