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刚说过了, 不许乱走。”
他强硬地揽住她向前走去,乌蔓一看那个方向……就是奔着唐嘉荣而去。
她脸色惨白, 脚步几乎完全停滞,和郁家泽反作用力想往后退。
他心里已经了然,但面上故作不解地问:“怎么回事?突然不会走路了?”
乌蔓不管不顾地一把推开他,深吸一口气说:“我真的得去厕所,肚子疼。”
这一回郁家泽没有再阻止,放任她落荒而逃。
他目视着她颠簸的背影逃出会场,才转头向唐嘉荣走去,气定神闲地打声招呼道:“唐伯伯好,身体别来无恙?”
唐嘉荣拍了拍他的肩头:“是家泽啊,好久没见你了。我身体还不错,你爸爸可好?”
“劳您费心,他过得挺滋润的。”
“有空来家里坐坐啊,喊了你这么久,一直都不来!”
郁家泽意味深长地笑:“来,这回肯定来。”
又和唐嘉荣哈拉几句,郁家泽看了看时间,借故离开去寻乌蔓。
他找不到人,直接发消息追问:“这么久了还在厕所?”
她回了一句:“便秘。”
“……”
郁家泽不合时宜地笑出声,惹得周围的人注目。毕竟鲜少能看见郁家太子爷在人前笑得这么开怀的样子。
她这一便秘直接便到了活动结束,郁家泽也没有戳破她,看着她上车后就捂着肚子苦大仇深地使劲儿装。
“怎么觉得肚子还是不舒服呢。”
“你怀了?”
他轻描淡写地问话吓了她一大跳,立刻白着脸摇头:“哪跟哪儿!”
“那就是不想见唐嘉荣了?”
丝毫没有铺垫的转折,令乌蔓慌乱的神情无所遁形。
“您在说什么啊?唐嘉荣又是谁?”
她别过头去看车窗外,背对着郁家泽的线条笔直。
“小鸟,你的演技太差劲了。”郁家泽摇着头,“不用在我面前伪装,我知道你的一切。这个一切,包括你母亲和唐嘉荣的事情。”
“……你又找人调查我?”
“饲养宠物前知道她的基本状况,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乌蔓的背脊颤动,横过眼,目光如刀。
“你想知道什么?”
“那个和吴语兰曾经结过婚的男人,根本不是你的父亲。”郁家泽轻松地扔下重磅炸弹,“唐嘉荣才是,对吗?”
“不对。”她眼也不眨地否认。
郁家泽故作恍然:“哦,那是我想多了。刚才我和唐嘉荣聊天他还提到要我去做客的事情呢,我本来想是不是别带你比较好,但既然不是我想的那样,那带你也没关系吧?”
他一本正经地同她商量,实则语气里满满的都是拿捏在手的恶趣味。
“……这样有意思吗?”
乌蔓忍无可忍地提高音量,泄漏了她极度紊乱的情绪。
郁家泽捏住她的后颈,安抚地哄道:“怎么就让我的小鸟急了呢?不过是陪我去吃顿饭而已,以前可没见你这么大反应。”
乌蔓闭上眼睛,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不再装下去。
她深知自己已经被洞穿了,再装下去也没意思。
“他不是我的父亲。”她斩钉截铁地说道,“我只见过唐嘉荣两面,上一次见他,也是在类似的慈善活动。”
她回忆起那个画面,眼眶还是不受控制地泛酸。
她无法描述当时的触感,大概就是一直靠着某种信念虔诚活下来的信徒,眼睁睁看着供奉的神庙在眼前坍塌。
“然后呢,你们说什么了?”
“我还没近他身。”乌蔓低下头,抠着手指心,语气很平静地说,“他的秘书就先找了我。”
言尽于此,郁家泽立刻就明白了。
他看着乌蔓垂眸缩在阴影里的模样,也许是光线太暗,突然让他有些恍神,疑似看见了小时候的自己。
疾驰的街面,黑漆漆的车后座,还是孩子的他也是那样的姿势坐着。
他问司机:“父亲不是说好今天来接我的吗?怎么又是你来?”
司机露出无措的表情,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车内镜,如实道:“先生根本没有和我说过今天有变动的事情,当然还是由我来接少爷了。”
幼小的孩子一言不发地注视着手心里满分的卷子,慢慢将它揉成一团。
车内静得可怕,司机按开了电台,亦和今日的电台重叠——永远播报着拥堵的路况,但人在里头,却觉得空虚,好像全城都荒芜,没有车,没有灯,没有人。
空余了很多年的城池,没成想莽撞地飞进来一只鸟。
同样孤零零的,郁家泽一把将她天上拽了下来,拢进怀里。
两个人都没有再开口,乌蔓将脸埋进他的风衣,不一会儿濡湿了布料。
郁家泽眼神飘渺地望向远处,很轻地低语:“傻小鸟。”
他们就这么拥抱着,一路寂静。
自慈善活动过去一阵子,唐嘉荣没忘记他们口头上的约定,给郁家泽和郁父发送了来聚餐的邀请。
以往并不是没有过,但郁家泽都各种借口推拒,让两个老头凑一对喝茶下棋钓鱼,他不掺和。
因此这一回他答应下来要一起去,倒是让郁父感到有些意外,居高临下地说:“不错,又有些长进了,没那么任性了。”
任性?
郁家泽勾起嘴角笑了笑,他从三岁起就不知道这两个字是怎么写的。
他们驱车来到了唐家位于郊区的度假别墅,唐嘉荣派人接了他们进去,随行的还有他的夫人,两人一齐迎接郁父和郁家泽的到来。
唐嘉荣一脸得色道:“老郁啊,你这回来得可值,这栋温泉别墅我买回来自己都还没享受过呢,就把你招呼过来了。”
郁父哼了一声:“你葫芦里卖什么药我还不知道?又想拉我做你那个新项目的lp吧?”
“你这人……刚来就聊工作,没劲。”
唐嘉荣哈哈一笑,旁边他夫人立刻接上话茬:“这回家泽也来了,早知道我该让棠棠也过来,两家孩子见一面认识认识。”
郁家泽礼貌地颔首:“见到您也是一样的,看面相和年轻小姑娘没什么区别。”
唐夫人被夸得心花怒放,捂住嘴笑,还没笑两声,笑意就僵在唇边。
因为郁家泽接着道:“但女人有时候的老气不在面相,而在精神头。”
“家泽这是什么意思呢?”
唐夫人神色明显不悦起来。
“哦,我的意思是说唐伯伯在外忙事业,您一个人操持唐家的大大小小里里外外,可不耗费精神吗?如果有什么粘人的苍蝇贴上来,赶起来可真是麻烦。”
刚才还好好的气氛被郁家泽阴阳怪气的一句话拧成了一股麻绳,其余三人各异的表情交织在一起,拼成一幅纠结的画面。
始作俑者却仿若未觉,继续接着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想必唐伯伯这么伟光正的一个人,断然不会给唐夫人带来这种困扰。他对您肯定用情至深。”他咬重用情至深四个字,语气相当认真,却越显讽刺,“所以您看上去这么年轻,不是没理由的。”
这么一番话似乎乍听上去全是夸赞,可就是让人不舒服。
郁父最知道他是什么德行的,完全是在明褒暗贬,拐着弯儿膈应人。
郁父不动声色地压住怒气,不想在外人面前丢人现脸,干脆道:“家泽,我准备的两份礼物忘记带来了,你回家一趟,亲自取过来给唐伯伯他们。”
郁家泽耸了耸肩,没有异议地转身就走。
第二天郁父从温泉别墅回来,把郁家泽叫到了书房,锁上门。
门一落锁,一巴掌劈头盖脸甩在郁家泽脸上。
“出息了,啊?!”郁父打得手掌发痛,甩着手在房内来回踱步,“我出门前刚夸了你两句,你偏偏就跟我对着干是不是?”
“父亲想多了。”
郁家泽纹丝不动,眉头都不带皱一下。
“你真行,我还不知道你对人家家务事都感兴趣了?”
“做我们这一行,八卦难道不是一门基础学问吗?”
郁父听他不正经的回答气不打一处来,又反手甩了一巴掌。
“在这儿面壁思过!我看你就是自讨苦吃!”
郁父摁下窗户遥控,防盗板从内侧伸出来,整个房间慢慢聚拢成黑色的棺材。
郁家泽的脚下这时候才趔趄了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