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河神宫时,照英做糕点的手艺一流,可做鱼虾之类的食物,常散发着一股焦味,成一坨不可名状焦黑物体,吃坏肚子也是寻常。
到她自己动手弄些鱼虾打算烤着吃时,那老鱼精瞅见,瞪着那双鼓出来的大眼,仗着自己年岁长,身子也肥硕,絮絮叨叨开始念叨:“无辜啊,可怜什么的。”
念得浅玥头疼,没了兴致,直接躲回大蚌中。
天道轮回,生生不息,道法自然,这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本顺应轮回不息。
河中的万万生灵为了生存每日上演生与死,而于她这天生天养的仙胎,即使不食也不会如何,耐不住老鱼精虾精的痴缠絮叨,最后她这河神宫未来的继承人,被生生断了口腹欲,憋成了只能吃素的活神仙,到了人间便自然就成了天然的吃货。
羽铮见浅玥盯着菜发呆没动箸,便道:“不合口味!”
浅玥闷闷的回答着,“这河里的生灵极是执拗顽固,不好吃啊!”
羽铮没说什么,只是举箸挑了一片鱼脍沾了些醋在浅玥皱眉注视下尝了口,浅玥迫不及待忙问:“如何?”
“没什么,味道尚可。”
浅玥不信,可闻着丁子香吞了口吐沫,挑了一块小心翼翼的放到嘴里,嚼了两口皱着眉勉强吞了下去,摇头叹气,“这河里的东西我是无福消受了!”
这次伙计来的正是时候,端上了几样菜品,满眼含笑说着菜已上齐,郎君慢用便退了出去。只见桌面上放了秋葵汤,乳汁炖鸡,菠薐菜,羊皮花丝,酥饼。
这下可令浅玥食指大动,大有气吞山河之势,正提箸开吃。
隔壁间棒槌又兴起作妖,这回敲起羯鼓跳了起来,高声嚷道:“浪里红露骄嗔喘,提枪跨马战春夜。”
浅玥把箸放桌上,暗骂这棒槌真是精虫上脑的色胚,内心一怒,听着隔壁色胚唱着淫词舞动着步伐,拿起面前的一小杯盏,用内力打出一道劲力,将杯盏送出,恰巧穿过竹帘缝隙处。
只听隔壁声声惊呼声,接着是震天动地的闷响身,伴随着尖嘹的叫声,旁边的食客纷纷围了过来,惊异的掀开帘子一探究竟,窃窃私语起来。
羽铮有丝淡冷瞥了过来,浅玥自知闯了祸权且先当个缩头乌龟为妙,羽铮轻叹着起身去隔壁拨开人群一看,冷冷道:“这位郎君定是喝多了醉过去了。”
他刚一说完那色胚翻个身就鼾声大起,响彻四周。几位食客顿时轻松,埋怨着,“这王郎平日里千杯不倒,今就喝了点酒怎么就睡过去了,怪哉。”
“你刚没看到,这王郎脚一趔趄,口鼻就冒出了水还来回流动,接着就倒下了,可吓人了。”
有人附和着,“我也看到了。”
几人还在七嘴八舌的讨论着,随从到是赶忙把这棒槌抬了出来。食客见没什么热闹可看了便各回各的位置上,食肆内到常有客人喝高了昏睡过去,也没引人在意。
羽铮一回来落座,浅玥琢磨着她这遇事需要万分忍耐的心是一时半会也修不好,毕竟她自在惯了,但怕羽铮会生气,看他神色罩着层寒冰,知情识趣的说:“这乳汁炖鸡味道不错,你也尝尝吧。”
便闷着头大快朵颐,有什么先填饱五脏庙其它的再说。这下到是四周清净了些,只有挑菜吃饭声。
羽铮对少女的食量早已见怪不怪了,随意吃了几口便停箸,不动声色看对方吃得津津有味,清冷的眸子里有暖意似流星般划过,散作细碎光点。
浅玥专注吃着三下五除二风卷云残,便只剩残羹冷炙。她满足的用帕子抹把嘴,微笑说:“此地不宜久留,快走吧!”
与君共此时(二)
羽铮起身,走到浅玥身前,一路结了账便步出食肆,两人徐徐走在路上,羽铮看向远方眼眸似染上层轻霜,白衣飘然出尘,平淡道:“阿碧,最近还是不要和人动手。”
这羽铮性子冷,有时说话就说不透,云山雾里的让人琢磨不透。
浅玥刚出手抛杯那下,最多能打到那色胚脚上麻穴,没曾想那人就倒地大睡过去了,她自己都觉得惊奇,便疑问道:“刚才我出手很重吗?”
羽铮叹口气什么也没说就往前走,“你在外还是少与人动手,回聚贤院吧!”
浅玥愤愤的想着难得在一起,时间尚早想多待一会儿,怎么就好要回去呢,回到院内羽铮一准又没人影,剩她一人,站着就不动,拿出任性劲,“我不,难得过腊八节,与你一起,回去你就没影……”
也不知道院内的学监是不是个大糊涂虫或者老眼昏花,这人三天两头就不见人,学监一点也不尽职尽责。
浅玥手指着延兴门的方向,“我要去乐游原那儿看看,体会下何为乐而不归。正好你那所昌隆宅院在宣平坊内,还可以休憩片刻。”
羽铮叹口气:“昌隆宅吗?那里已落锁也无人照看,以前的老丈不幸身死……”
“什么?怎么回事?你上次不是说他留书离去。怎么就……”
羽铮有丝惆怅,面上温淡的说着:“是公廨的人上门知会了,我才知晓,死于一伙盗匪之手,真是世事无常。”
“那宅院空了也无人打扫,岂不荒废了。”
“少了主人家烟火气,如何整饬也已不复当年,荒了就荒了吧……回聚贤院吧,年考将至多温习下。”
浅玥也不再多言乖乖同羽铮往回走去,路上心思流转,看他神色如常那老翁死去也未见难过,八成就是找个睹物思人的由头把她哄回去,可不回去依着羽铮的性子一准把她丢大街,回去就回去吧,一起看书也是在一起。
二人顺着朱雀街往回走,云层厚重,寒意飒飒,两旁重檐高阁恢弘大气,正前方巍峨的宫殿群似一只巨兽安稳的卧于榻上,预示着大周国祚将风调雨顺万世长存。
街上行人如织,来来往往,要到皇城前,金吾卫也是越来越多,期间还夹杂着鸾凤阁的女卫,到是一抹亮丽风采。
二人拐过弯沿着些朱门高户而过,门前还有人在施粥,一些穷困百姓和乞儿聚在一处领粥,数人衣裳褴褛面有菜色,还有几个瘦弱孩童坐在角落边喝着半碗粥。
浅玥看看,“不是说当今天下国泰民安,这京城之地为何还有这么多的吃不上饭的人。”
羽铮静静走着,淡语:“每年冬季时,关外苦寒,突厥便率部袭扰边境,劫掠一番,许多无家可归的流民便四处逃命,能逃到京城的又有多少。世间帝王若不能克已欲以厚天下,终归万丈宫阙,耽身豪奢,杀伐征战,尸山血海,皆苦。”
浅玥刚想说这朝廷怎么不派兵把突厥直接端了不就好了,可细想这大周休养生息多年,百姓安居乐业,再起战戈劳民伤财不划算,而且突厥人向来狡猾,只是劫掠,并未大举进攻。
朝廷即便严防死守,终有一两个漏洞,就像只跳蚤,弄得你满头包,却不能把你致死,让你头疼恶心。
到是羽铮后面说的话,到让浅玥觉得这人目无君心,对这人间帝王没有敬意崇拜,真是冷傲得可以。
这姿态要在人人皆是摸爬滚打随波逐流的世间,博取个功名什么的也够呛。
想来天上人间别是两重,天上杀伐赫赫,到地上成了寄情山川田园淡泊名利之士,反差真大。
浅玥想着事,走慢了几步,看着羽铮挺拔宽阔的背部会心一笑,觉得这人最近不是混身冰渣子,周身时隐时现一道细细碎碎沁人心脾的暖流,更叫人心动心悸。
就这样呆呆看着对方背影,不觉竟然撞到前面正大口喝粥的小崽子。
小崽子一身破旧薄衣,瘦小羸弱,碗碎了一地,看到浅玥也不哭闹,只是低垂着眼眸怯生生的站在一边,看着撒在地上的粥恋恋不舍。
浅玥忙过去说:“你没事吧,对不住把你粥撒了,你等一下!”
忙跑到前面摊子上买了许多胡饼拿了过来,小崽子盯着饼眼睛冒了绿光犹豫着正要往前,就被身后一位稍年长的孩子拉住,那孩子手里拿着半碗粥,看看羽铮又看看浅玥,到是个会察言观色的,搂着小崽子悄声低语:“阿念,阿娘说生人的东西不能要,不然被人哄了去把你鸟儿切了去喂狗。”
小崽子听了立马吓得缩回到阿兄身后,手死死拽着衣袖。这话被耳聪目明又站得近的浅玥听了个一清二楚,暗骂道:“这哪儿来的破孩子,谁要你那鸟东西□□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