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年纪算,他比我大。”尹武荣挽起袖口,一副要动手的样子,慢吞吞的往前挪,抬手接上了脱臼的下巴和胳膊,望着后视镜对瞳孔紧缩的金达信笑笑“你还欠我一条腿。”
金达信费力的点头,吃力的抬着胳膊动了一下,沉默着弯腰,左右手扣着胫骨,轻微的‘卡巴’声和急促的呼吸之后,冷汗流到嘴角,放缓呼吸,过了大概半分钟,慢慢的打开车门单腿挪了出去,拖着断了的腿对安文殊鞠躬,关上了门。
尹武荣冲安文殊扬眉“我踩线了,动了你的人,要教训我吗。”
“幼稚。”安文殊鄙视他“不许内斗。”说着伸手摸他的膝盖“重新接上好的挺快的,你吃什么了,不合理啊,这康复能力。”
拍开她的爪子让她闪开点的尹武荣表示“怎么可能好,你以为我是高恩雅那帮妖怪。”
“那你还能走?”
“废话。”
懒得跟她解释只要没死都是小伤的尹武荣,同样懒得跟她解释断腿重接有多疼,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依旧一直站到现在。就像金达信明明没错,从头到尾都没叫一句一样。也像哪怕金达信是在帮她做事,安文殊也没制止他报复一样,有些话不用说。
金智香也知道很多话都不用说的道理,自动上了驾驶位,问安文殊接下来去哪。安文殊从车内中央扶手盒里拿出手机,打开短信递给金智香,让她去短信上的地址,转头看到尹武荣奇怪的视线问他怎么了。
“你现在手机都不随身带了?”
“金智香随身带着。”
这回答尹武荣懒得吐槽,看了眼又回了监狱的朴荣贤问她“你还没说为什么那么喜欢身边敌人环绕呢。”
车上三人,理论上有两个敌人的安文殊想了想“大概这样很好玩。”
“神经病。”尹武荣白了她一眼“你就不怕朴家真的跟你鱼死网破?”
安文殊笑他想多了“朴荣贤不代表朴家,朴静恩也不代表,只有朴岸荇是真正的朴家代表。老爷子只要活着,我们就不可能成为敌人。那位老先生看不得他们打下的江山毁在年轻人手里的,我对他来说是危险品,即使当不了友军也绝对不能当敌军的人。”
“那朴荣贤说什么让你不要选朴静恩是朴家内斗?”尹武荣不懂。
安文殊笑着解释“据我得到的消息他们家族关系很好,你要是见过朴静恩就知道,家族关系不好的家庭是养不出那样的孩子的。朴荣贤大概是担心朴静恩会被我玩死,却找不到方法救她。”
尹武荣了然的点头,半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不说话了。安文殊也没说话,车内安静下来,平稳的往前开。行驶到高速上的时候因为车转弯让尹武荣歪了一下,安文殊才发现他睡着了。伸手想要扶他的脑袋,手摸到耳侧感觉手湿了,下一秒被尹武荣抓住手腕。
“到了?”
“没,睡吧。”
没有完全清醒的尹武荣虚卡着手腕的手放回腿上,安文殊也收回手,从储物柜里抽了张纸巾擦手,对金智香说“到地方之后送他去医院。”
金智香应了一声,车速也没有变快,依旧平稳。过了大概两分钟,金智香迟疑的开口“要不要先去医院,他平时不会在车上睡着,会不会是昏迷了?”
“我不在,他才没办法睡着。”安文殊把纸巾握成一团,看着窗外急驰的风景微闭上眼睛“猛兽只有在安全的地方才能入眠。”
金智香没说话,安文殊笑了笑“不信?等你变成猛兽,你也会在我身边入眠的。”
“很抱歉,我可能变不成您期待的样子。”金智香回答。
安文殊捏着手上的纸团轻叹一声“你已经快到极限了,短则半年,长则一年,你杀不死我,终将成为你不愿成为的人。第一次杀人的时候很害怕吧,第一次看到抛尸吐了是不是,见的多了,你也习惯了。”
“手上沾染的鲜血越多越让你厌恶自己,但那些跟你说谢谢,握着你的手说太谢谢了的人,让你挣扎着脱离不了牢笼。孩子们送给你的手工,老人家特地寄到家里的泡菜,聚光灯下的赞美,亲朋的羡慕,父母的期待,你犹豫了。”
“你告诉你的父母你有心理阴影没办法接近男人,你的父母放弃让你结婚却让想让你有个孩子。你带着老人家去我基金会的孤儿院,告诉他们,那些都是你孩子的时候,你就没办法杀死我了。”
“你同武荣说你被困在死局里是不是,但我从来不会设计死局,我喜欢看着人挣扎,你在那些赞美里挣扎,你在感谢里挣扎,你在权力在金钱,在美梦里挣扎。你没办法杀死我了,因为那些善意裹挟了你,我死了,你就是亲手推那些善良的人下地狱的凶手。”
“跟了我那么久,看到那么多黑暗,你已经没办法相信纯粹的光明了,因为这世界没有那种东西。政府不值得的信任,富人当然也不值得。可我这个你认为一定要杀死的人,在创造你期待的世界,期待公平的世界。”
“你成不了刽子手,你没办法面对你心中的正义,我创造的天堂越多,我的理想国越大,受到我庇护的人越多,你越没办法。哪怕你非常清楚,人造的乌托邦是鲜血铸造的,每一张世宗大王上都沾染着人命,他们同样无辜。”
“金智香xi,恭喜你,你在变成我喜欢的人。”
金智香沉默了几秒“我会杀死你的。”
“我期待着。”安文殊笑道。
车内再次陷入安静,安文殊在一个小区里下了车,几乎在她关门的同时尹武荣睁开了眼睛。锐利带着凶光的眼睛,转瞬有些迷糊,眨眼间消失不见只剩平静。扭头从车船里看了眼安文殊的背影,转回头对金智香说“送我去医院。”
车子再次启动,金智香看了眼后视镜里那个完全不像是刚睡醒的人问他“你睡着了?”
尹武荣没理她,金智香补充了一句“安文殊说,你只有在她身边才睡得着。”依旧没得到回应,再问“你那么信任她?”
“你想问什么?”尹武荣摸了把额头,一手的汗,有些不耐烦“直接问。”
金智香微顿“我想问,即使她那么对你,你为什么还是信任她能在她身边睡着。”
“你迟早也会。”尹武荣拽着袖子擦了擦额头和鬓角,动作随意,就像之前他在监狱里做的那样,就像只是随手的一个动作。
这个答案金智香已经听过一次,但她不信“不可能。”
“等你谁都不信的时候,你就知道会不会了。”尹武荣才不管她信不信“开快点。”
踩下油门的金智香让车辆急驰,发泄着不满“我不可能信任她!”不对“我不可能谁都不信!”
“你还真什么都学安文殊是不是,她作好歹还有脑子,你作什么,你要是有信任的人,今晚你就不会在找了我之后还继续找人,你现在已经接近只相信自己了。”尹武荣解开西装的扣子,里面的衬衫已经湿透了。
金智香想反驳,旁边有辆车却试图抢道,想到没想,一脚油门踩下去,撞开车辆,加大油门。毫无防备被颠了一下的尹武荣眉头微皱,看了她一眼没说话,金智香轻吼一声“不可能!”油门直接踩到地,红灯加速闯过,差点撞到右方的车,险险的擦过车身。
“冷静点,想死先放我下车,当这里是赛车场,还是以为你是赛车手。”
沉默数秒的金智香深吸一口气放慢车速,让车辆慢慢回到匀速状态,限制在六十迈内,沉声道“我不会变成那样。”
尹武荣没回答,金智香也没在问,七八分钟后有警车的鸣笛在车后响起。金智香看了眼后视镜,交警示意她停车。收回视线那电话的金智香拨了个号码出去,一秒后车内的蓝牙传出一声‘理事?’
“我在首尔大学医院附近,还有两分钟到,有交警跟着我,撞了两辆车。”金智香顿了一下“让韩教授在大厅等我,跟她说是之前腿断了的病人。”
“是。”
电话挂断不到两分钟,车已经到了医院的停车场门口,警车自然的消失了,车开进停车场的门,两人下车,金智香把车钥匙丢给小跑过来的警卫,带着尹武荣往大厅走。
“你已经是了。”
“什么?”
“信任安文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