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的安文殊让孔刘稍微有些心安,这样的安文殊完全不是会说那些什么‘乖乖女’和‘结婚、生子、养条狗’的人。就像安文殊什么都没变,还是他最初认识的,让他心动的姑娘。
为此,孔刘又去找了心理医生,这次是为自己来的,他觉得医生说的挺对,安文殊没变是他变了。安文殊所说的那些都是正常的社会价值观,他怎么能因为安文殊符合一个正常女性的人生规划就觉得女朋友奇怪,奇怪的人是他自己才对。
勇于认错的孔刘跟医生说了一堆,什么自己一直想让安文殊正常点,等她真的正常了,又不满意很糟糕什么的。问医生,他是不是应该反省自己,改变自己的态度,是不是自己出了问题。
那位医生很好心,也很有职业道德,并且非常认真的告诉他,他没问题,一点问题都没有,问题在安文殊身上。安文殊在试图改变他,非本意甚至不是故意的,完全是下意识行为。孔刘必须去接受她,本来的她,因为他是心灵支柱。
可孔刘很难接受,他早过而立之年,待人处事对世界的观感基本定型,想要改变他很困难,所以安文殊才会用这种潜移默化的方式,告诉孔刘,她在变成孔刘认为的正常,大家认为的正常,她在按照他的想法改变。
她都做到这一步了,孔刘也必须改变,变成能接受她的人。这是在用孔刘的情感绑架他,这是高功能反社会的常用方法,以退为进,造成孔刘的心理压力,如同现在,孔刘说的这些,就是如此。
孔刘很好,没有问题,可再这么下去,他必然会出问题。等到那一步就晚了,彻底来不急,甚至孔刘会自我欺骗,安文殊一切都好,不好的是他。
医生给孔刘看了很多心理学公开的论文,上面有不少是有安文殊这样伴侣的普通人,绝大多数已经回不到曾经那个温暖善良的自己,因为对方的说服力太强,强的普通人很容易就被绕进去。
孔刘半是惊讶,半是无奈的对医生说,他是来寻求如何更好的和安文殊相处的方法,不是来问怎么分手的。给他看这个太奇怪了,而且安文殊远没有他的那些资料里说的那么恐怖,那里就成是连环杀人犯好不好!
“我不可能让你分手,你也没办法分手,你如果有逃离的想法,我就得去给你收尸。”医生看孔刘有些奇怪的表情强调“我没有在开玩笑,你如果想要分开,只能祈祷她对你不感兴趣,你的意见从来都不重要。”
孔刘嘟囔了一句“您对她的偏见太深了。”
医生摇摇头“我对任何人都没有偏见,我只是在告诉你,你的直觉在给你警告,警告已经到来的危险,否则你不会来找我。你觉得她奇怪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个问题。”
“好好想想你们在一起之前你想要做的事情,你自己都说了,你想要帮助她,可你现在想的却不是帮助,你甚至不觉得她需要帮助,你反倒认为她的病症是正常的。这很有问题,你得慎重考虑。”
“别被她绕进去,虽然实行起来很困难,但你得坚持。最重要的是,别把自己弄丢了,你快把自己弄丢了孔刘。我们见了那么多面,你从来没有抱怨过父母,上次是第一次,你抱怨你的母亲想要一个顾家的媳妇,迫使安文殊改变。”
“仔细想清楚,你的母亲没有做错什么,安文殊也没有做错什么,是你错了。你开始切分父母和自己的关系,这才是你真正奇怪的地方,你在被她改造,你得小心,她现在只是无意识的在做,等她有意识,一切就晚了。”
孔刘一言不发,是在不知道要说什么,他依旧觉得医生对安文殊有偏见,可又难免会想,万一呢,万一是真的,万一没有偏见,太多万一。这些万一被压在心底,不能说,也不敢想。
可这些万一,让孔刘试着从另一个视角去观察安文殊,不是男朋友的视角。介于安文殊太忙,机会实在不多,但还是有机会的。那个机会让孔刘再次想起医生的话,安文殊从来没变,变的是他。
新年是家族聚会的日子,身为迟早有一天会结婚的女朋友,安文殊自然要上孔刘家的门的。带着礼物,带着笑容,带着勤快,带着所有大家族会喜欢的媳妇的姿态出现的安文殊,让孔刘觉得浑身不对劲。
和妈妈聊什么鱼炖汤更好喝的安文殊,孔刘是陌生的。作为男朋友,有这样的女朋友应该高兴,可孔刘笑不出来。同姐姐们说,哪个学校的师资更好,更让家人放下的安文殊,孔刘依旧陌生,作为弟弟,他应该欣慰,可他照样笑不出来。
全家都喜欢安文殊,连侄子侄女们都喜欢,家里从上到下就没有不喜欢的。孔刘被所有人说交到了一个很好的女朋友,被大家问什么时候结婚。他真的认为自己应该开心,可他更多的是愧疚。
愧疚忙碌的安文殊艰难的抽出时间过来被家长里短缠绕,愧疚那个在任何人面前都可以做自己的安文殊,对他的家人带着讨好。更愧疚安文殊说的乖乖女是真的,因为母亲知道她打算留校时,笑容实在太灿烂了,连说好几声这样很好。
仅仅是新年的一个下午加晚餐,孔刘就要被愧疚淹没了,那些愧疚让他觉得妈妈不好,姐姐不对,连侄女问安文殊要洋娃娃都觉得不懂事。他觉得自己不够好,太不够了,不够到需要安文殊去讨好家人的地步,那种感觉让他不想回家,也不想安文殊在跟他的家人接触。
可这是不对的,这都不用心理医生告诉他,孔刘自己就知道,这个想法不对。他不应该有这样的想法,母亲是好意,姐姐们也是好意,孩子们更是喜欢安文殊才会讨要礼物。安文殊被家人喜欢是绝对的好事,怎么就会变成坏事,变成愧疚呢。
不正常的不是安文殊,是他。
是他高看了自己,低估了安文殊。
可孔刘发现自己没办法改变什么,就像溺水的人腿抽筋了,无法挣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水淹没自己,因为他真的喜欢安文殊,因为安文殊没有做错任何事,错的是他。
理智和感情的拉扯赢家通常就只有一个,感情。
孔刘不知道要怎么办,他也不再去找心理医生,他畏惧会从医生那里听到的话,畏惧会那么想的自己,畏惧安文殊无意识的行为,畏惧自己从未有过的懦弱。
这份畏惧,安文殊没看见?看见了,那又如何。
三月初,春暖花开,安文殊手上的事情处理的差不多,想着和男朋友约个饭,孔刘去了民臣街。有些事瞒的再好,时间一长总有些马脚会露出来。比如,记者太好相处,好相处到如果在马路上碰见,都会自动现身说,他没有在拍。
孔刘不傻,他清楚对方在表达什么,也清楚安文殊现在在媒体中成为了什么样的存在。他是附带品,可这个附带品也谁都不敢碰。以前孔刘觉得那是安文殊对自己的一种保护,现在…不好说。
不过为了不激化矛盾,孔刘多半都选择在家里见面,不是他家就是安文殊的家,在家里总好过给别人添麻烦。所有安文殊约吃饭,他去了民臣街。
孔刘进门的时候金智香不在,喊了安文殊的名字也没人回音,就自己往里走,屋子里绕了一圈没找到人,犹豫着去了书房。他们在一起之后,他就没进过安文殊的书房,不是安文殊不给,只是下意识的,觉得那样不好。
敲响书房的门时,孔刘不自觉的想,到底是自己觉得书房不能进,还是安文殊潜移默化的让他觉得书房不能进?门内的一声‘进来’打断他的思路,开门看到安文殊低头看着桌上的图纸咳嗽一声。
“来了?我以为是金智香。”安文殊笑看他“站在门口干嘛,进来啊。”
孔刘笑着往她的方向走,视线看到桌上的图纸,像是船的样子,没太在意,对她说“智香姐好像不在。”
“不在?在后院和生姜玩吧。”安文殊笑着说“我在,她就在。”
笑着摸了摸她的头的孔刘没说什么,指着图纸问她忙完了吗,安文殊说可以了,折起图纸要收起来。孔刘帮她收拾,拿起桌上一个空的文件袋,把写着‘岁月号’名字的那面朝向她,问她是不是这个。看她点头递过去了。
收好自然是出去吃饭,晚餐很好吃,吃完的孔刘却没有留下,他明天有行程说是在家里方便。安文殊也没留人,送他到门口,站在月色中,对他挥手同他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