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圆闻言,放下酒盏,露出一副往日常见的慈祥模样,点了下头,“你说得倒也不错。”
“暮熹呢?”他懒得同他废话。
“暮姑娘还能去哪,自然是去见她的青梅竹马了。”和圆只笑了笑,回道。
殷轻衍闻言,眼神都不瞟他一下,转身便要往外走,未料和圆忽地腾空而起,挡至他跟前,轻笑道:“想要过去,先过了我这一关。”
殷轻衍提着青衡剑,轻蔑地一笑,冷声启唇:“你以为,你会是我的对手么?”
全身泛着魔气的和圆谦逊般地一笑,“自然,幻神取回了上万年的神力,贫僧区区一个凡人,又怎是你的对手?”
顿了顿,他又道,“可挡得住了你半盏茶的功夫,便也足矣!”
“贫僧?凭你也配担这个名号?”殷轻衍冷笑道。
话音未歇,他一挥青衡剑,剑气旋转出的漩涡瞬间袭往和圆。
却见他猛然一躲,和圆手中的□□顿然凝聚起魔气之涡,殷轻衍趁势而上,立马朝上一举青衡剑,瞬聚月光之灵气。
“灵渊式。”随着他大喊一声,青衡剑中的第一式,灵渊式自青衡剑而出,直指和圆而去。
灵渊式本就针对魔灵之涡,加之殷轻衍取回了万年的神力,其威力竟更胜从前。
和圆避之不及,只得迎面而上,却未料灵渊式的威力远远在于他预料之外,刹那间便被凌光吞噬了生命。
“光,还真是亮堂呢,”消失的一刻,殷轻衍忽地听到他满含感慨道了句,“到底,也没关系了。”
解决完和圆,殷轻衍又忙去检查了下沉沧等人,见他们性命皆无碍,拍醒了沉沧后,问暮熹去了哪。
沉沧虽未能听得和圆破了结界后,与暮熹间的对话,但估摸着觉得暮熹定是被引往承阡王城去了。
适而殷轻衍让沉沧留在此地,照料其他人,自己提着青衡剑便往王城而去。
“阿熹,你让我,怎能不恨?”
此话音方落,楼昀忽地一抬手,举着利剑朝承阡王城一挥,刹那间,凌光闪耀夜空,随后远处那被击中的密集房屋传来“轰”的一声,便纷纷倒塌。
原处于静谧中的王城,霎时间吵吵嚷嚷起来。
“阿轲,”暮熹望见此情此景,更是证实了和圆所言,如今楼昀不过轻轻一挥,其威力便可毁掉王城一隅,“到如今,你还不明白么?感情之事又岂可勉强?便是没了殷轻衍,我视你也依然如同哥哥一般,你和云绣都是我最亲的人。”
“你既当我是最亲的人,”楼昀凄然一笑,“那么,阿熹,你回来,回到我身边。我们还似从前那般相处,我也不逼你嫁我了,好么?”
暮熹苦笑着望他,摇摇头,道:“阿轲,我想要的生活,不是禁锢于东宫那片小小的天地。”
话音一落,平顶上的两人陷入了一片沉静中,只听得夜风拂在耳边,响起“簌簌”般的声音。
“呵,你既已做出了选择。”楼昀低眉,冷冷一笑,暮熹看不清他脸上究竟是何情绪,只听他的声音带着几分决绝。
方瞧见他抬手的动作,以及那剑上忽地凝上了一层厚重的魔气,暮熹猛然一惊。
“那么,我便毁了它。”
“阿轲,不要。”
两个人声音同一时间混合在一起,一袭红衣的她跨步跑向楼昀。
月色之下,剑气一发,由魔气形成尖角似漩涡猛然朝承阡王宫所在的方向袭去。
她纵身一跃。
那一刻,红衣飘荡在城门之上。
尖角似的漩涡贯穿了她的身体。
“阿熹!”
“兮兮!”
那一瞬间,城墙之下的清竹墟幻神,平顶之上的竺音太子昀殿,皆望着红衣飘舞,神色狰狞,失声大喊。
落下的刹那,暮熹反释然一笑,朝他喃喃:“阿轲,我相信,你会是一个好皇帝。”
如今,我的命,还你了。
殷轻衍赶到时,恰巧望见城门之上,魔灵之气贯穿她身体的那一刻。
七百多年前,她躺在他怀里,身体渐渐发冷的感觉,再次涌上了心头。
当年,她为救承阡,求他许她半月的时日;
今日,她依然是为了承阡,舍了性命,亦舍了她和他难得的一世缘。
殷轻衍接住落下来的人儿,紧紧地抱着她,哽咽着问她:“为何?为何你不能等等我?我就来了啊!”
若她能慢一步,就慢一步,事情亦断然不能至此。
暮熹望着他,反释然一笑。
“殷……殷轻衍,对……对不起!”气若游丝的声音从她唇里艰难地吐出,她抬手,想要拭掉他脸上的泪。
殷轻衍见此,脑海里忽地忆起了箐念老头,忙握住她的手,止住哽咽,道:“兮兮别说话,我现在……现在带你去找箐念老头,他一定有办法的。”
话音未歇,殷轻衍亦不等她答话,立时从怀里掏出通灵镜,往箐念山而去。
竺音东宫。
天色蒙蒙亮时,命人寻遍了整个皇宫却依然找不到楼昀的易泽,方知他此前留下的那句“我要去承阡”的话,应是不假。
适而亦顾不得早已疲惫不堪的身体,忙命人备马:他要去承阡。
可易泽来不及踏马而去,方出东宫大门,远远地便瞧见一个满头白发的男子朝东宫而来,却见他步履蹒跚犹,毫无力气,竟犹似个已近耄耋之年的老人。
待他细细一看,却猛然一惊。
那……那是……阿轲!
易泽慌忙下马,遣外头的两个内侍跟随而上。
“阿轲,你怎么了?发生何事了?”易泽奔上前,扶住他,望着他满头的银发,难以置信般地开口问道,“你的头发,为何竟成了这般?”
楼昀抬眸,脸色惨白,望着易泽,轻声扬唇:“我,亲手……杀了她。”
他的声音里,带着无法掩盖的绝望。
多年以后,易泽坐在兰亭上,望着远处潮起潮落,云色翻涌的景象,回首至这一幕,依然觉得心痛神痴,犹似芒刺在背,痛得不禁落下泪来。
为阿轲,亦为阿熹。
方至箐念山小半腰,簌簌的白雪飘然而下,殷轻衍望了眼怀中的人儿,却见她脸色惨白,气息微弱。
“箐念,你出来,”他撕心裂肺地朝上喊着,“你出来!出来。”
无力、颓败之感,似及七百多年前,他得知她已无来生,他无力挽回时的痛心。
身为幻神又如何?掌控了他人的性命又怎样?
望着自己最爱之人渐渐地死去,却束手无策,他竟不知,这上万年的神力取回了,于他又有何用?
“殷轻衍,别……别勉强了,”她抓着他胸口的衣襟,有气无力地开口劝他,“我……我的身体……我知道。”
“你别开口说话,省下些力气,很快就到了。”殷轻衍抱起她,欲要继续登顶。
可恨,通灵镜无法直上箐念山。
“你……你先……先听我说。”抓着他衣襟的手微一用力,殷轻衍见她说得痛苦,只得停了下来。
“我知道……我的前生是……是望悠,”言及此,暮熹微微一笑,“殷……殷轻衍,谢谢你……”
谢谢你,无论前世还是今生,为我守护了……我钟爱的人世。
话未道完,怀中的人儿轻轻地闭上了双眸,随着风雪消散在这寥无人迹的箐念山中。
她,消失了。
此念头在殷轻衍脑海中反反复复地徘徊着,却是那么地不真实。
他就这样颓然地坐在箐念山的小半腰上,簌簌的冷风拂在身上,鹅毛般的白雪落满衣襟,她留下的鲜红的小细流,从小半腰上一直、一直流至悬崖峭壁间,染红了落在上面的白雪。
直至太阳西沉,夜色降临。
殷轻衍就那般站在悬崖边上,呆呆地望着那高远辽阔的苍穹。
阴司泉。
他猛地忆起这个地方。
适而忙取出通灵镜,一入,便来至阴司泉门外。
“来者何人?”守在门前的一黑一白阴司官发问。
“清竹墟幻神,殷轻衍。”
“幻神来此,有何事?”
“寻个人,原为竺音东宫女官,暮熹。”
闻及此,两个黑白阴司官面面相觑,方道:“阴司泉并无此人。”
殷轻衍一顿,思量半晌后,眸色渐渐地沉了下去,冷声道:“我要进去瞧瞧,方知你们说的是真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