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便是她再转世,她弹的这首《兮有来轻》依旧如同往日那般,丝毫未错。
云上之沐,栖泽而居:青袂兮兮。白沐归之。
因为是对的那个人,所以冥冥之中,纵然他忘却前尘,她重新轮回、转世,心有灵犀的爱也依然会让他们再相逢、重相爱。而这,又是所谓的天道能够阻止的么?
笛声毕,琴音止。
暮熹抬眸,望向殷轻衍,恍惚间,竟觉他眸里泛起了湿意。
殷轻衍走至她身旁,忽地将她抱在怀里,一声也不言语。
暮熹倒是一诧,因问:“怎么了?”
他埋在她的脖颈中,用力地摇摇头后,又忽地道:“不,有事。”
殷轻衍松开她,神色极认真地道:“兮兮,我们成亲吧!”
他一刻也不想再等了。
她和楼昀之间的羁绊,是他铸成的。
吞食了魔灵之果的她,和魔尊转世之人,必定会有牵不清、扯不明的关系。
未来,变数太多。
他必须寻回自己的神力,解开身上的封印。
而这一切的前提,是要先将和她的关系确定下来。
殷轻衍见她久久未答,只当她在犹豫,心下着急,便忙问:“你不愿意么?兮兮放心,便是成亲后,你想去哪,我定陪你到哪。”
暮熹只静静地看他,见他这着急的模样,便笑着摇摇头,道:“不是不愿。方才你说成亲时,我只是想到了你我初遇时的那段时日。”
言说间,她的眼眸顿然泛起了湿意,“谢谢你。”
“兮兮这么说,我便当兮兮应了。”殷轻衍试探般地问。
暮熹笑着点点头。
“好,那明日就成亲。”殷轻衍当下便道。
“我以为你会说,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吧!”暮熹一脸调皮,学着他的语气道。
殷轻衍闻她此语,愣了愣,才道:“我倒是想,奈何如今这个形景,我却不能十里红妆、八抬大轿迎你进门,对你而言,已然是委屈了。若在今日,岂非连个简单的仪式都来不及准备了,这可就万万不能了。”
暮熹见他思虑至此,心下泛起了暖意。
至次日一早,沉沧领着南纪、北安和一个常来送药的小厮,以及一个为暮熹梳妆打扮的嬷嬷,五个人共带了一大堆成亲之日所要用到的东西来到了小别院。
众人忙忙地,亦来不及歇息,便去为他们布置新房了。
直至午后,方才将新房布置完毕,一眼瞧去,廊檐之上挂满了红绸缎,暖房内毡褥帐幔、香烛元宝、花生桂圆等东西也皆已齐备。
此时的新房里,嬷嬷正为暮熹梳着头,一面梳,一面道:“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
暮熹看着镜中的自己,听着嬷嬷所言,心中正是感慨万分之时。
又见那老嬷嬷端详了她两眼,便含着笑意地道:“姑娘能嫁与我们公子,是公子的福气,也是姑娘的福气。”
她一听此言,因问:“您也是蔺苧馆的人么?”
嬷嬷笑了笑,摇摇头,道:“我年轻时,曾受过公子大恩。昨晚沧大人忽地找到我,道是公子要大婚,须得寻个好福气的人为姑娘梳头。”
顿了顿,嬷嬷又似自顾自地道:“其实也是公子抬举我,才得幸来此。”
暮熹反笑道:“瞧您,却真真是有福气之人。沧大人能找到您,是他有眼光。”
言毕,嬷嬷拿起凤冠,为暮熹戴上。
出了门,只见殷轻衍正袭着一身红衣于烛台旁等着她。
第35章 和圆
沉沧、南纪等人侍立一旁。
殷轻衍望着她,一步步朝自己走来。
七百多年的等待,终是有了结果,这一刻,他的心中不由得泛起了湿意。
冰箭穿骨之痛,若能换得与她一世之欢,又有何妨?
暮熹至他跟前,只细细地打谅了他一眼,红冠束发,轩衣着身,满目温柔,气质轩昂,棱角分明的脸上倒全没了往日嬉笑时的神情,不啻让她一时间看得心神荡漾。
殷轻衍将手上的红绸递与她,暮熹接过。
因两人皆无父母兄弟,沉沧便建议以拜皇天,以祭后土,就此结为连理。
“皇天后土在上,”暮熹燃了香烛,正言明色,道,“今日我,暮熹愿与殷轻衍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与君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皇天后土在上,”殷轻衍亦正言明色,“今日我,殷轻衍愿与暮熹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与卿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言毕,两人手牵红绸,祭过了天地后,再行夫妻跪拜礼,方将暮熹牵入了洞房。
彼时已见西边太阳渐落,殷轻衍却按捺不住,欲要立时进洞房,未料沉沧趁着殷轻衍大喜之日,正是心情飞扬之际,竟大起胆来,拽住他,笑道:“公子再急,也无须急于这一时,不妨同我等先喝上几杯,再进洞房,方至花好月圆之时。”
殷轻衍闻他一语,正要开口驳回。
“沧大人说得极为有理,”南纪反帮衬着笑道,又望了眼已然在外备下的一桌酒菜,“公子今日大喜,若不能陪沧大人喝上几杯,岂非让沧大人今日白白辛苦了一场?”
北安见势,亦立时开口劝说。
殷轻衍瞥了沉沧一眼,心下好不爽快,又不好推脱,便暗忖着:往日你在归忆轩耽搁几日也就罢了,偏生今日这好时辰,还敢耽搁你公子我洞房?真真是不给你点颜色瞧瞧,倒让你不知天高地厚了。
“自然,”殷轻衍反拽住沉沧,扬唇笑道,“沉沧为我出心出力,今日是必得同他好好喝上一杯了。”
我不把你灌死,倒枉为我殷轻衍是你家公子了!
沉沧望着殷轻衍这反常地一笑,突地打了个寒颤,心下料感不对,方要开口拒绝。
哪知此时林子里忽地刮起一阵狂风,小别院的门倏然间被吹开,在场的众人惧是一惊。
殷轻衍只瞧了一会,便微微扬唇,提了音量,开口言道:“箐念老头既已来了,何必在此处装神弄鬼?大大方方地出来喝我一口喜酒便罢。”
“哈哈哈,”只听殷轻衍的话音一落,林子中传来一声放肆的大笑,随之一个矮矮的白发老头袭着一身白衣出现在小别院内,“自幻境一别,老夫竟未料,你的记忆恢复得这般快。”
“还得多亏了你。”若非是他在幻境中坦言相告,也不知他和暮熹之间,究竟还要耽搁多少时日。
殷轻衍斟了杯酒,递与箐念,“七百多年了,这杯喜酒你也总算等上了。”
箐念老头,是当年惟一一个支持他的上神。
箐念望着殷轻衍递来的喜酒,却迟迟未接过。
良久,才微微地叹了口气,道:“你这杯酒,喝得还为时尚早。”
沉沧等人闻声,俱是一愣,皆面面相觑,不知所然:天地都已拜过,怎是为时尚早?
殷轻衍拿着杯盏的手微微一顿,反是轻轻一笑,道:“我知道。”
箐念意味深长地望了他一眼,“方才你与她的立誓之词,已然被神界知晓。那封印在箐念山七百多年的神力,你若无法在今日取回,势必将消散得无影无踪。”
他此举,分明是想断送了自己上万年的神力啊!
顿了顿,箐念却又轻声吁了口气,“如今魔树已然长成,魔尊即将临世。这两年,每逢她与魔灵相遇之际,她一个凡人,却总能在魔灵下死里逃生。这其中之因,你恢复记忆后,理当明白。”
殷轻衍闻言,陷入了深思。
是,他明白。
这两年所有的疑惑,在他恢复记忆的刹那,皆迎刃有解。
他为何会有两大容不得之事?
那是因为,他曾经允了她。此生,只为她一人。
他为何要护着承阡?为何要阻拦魔灵扰世?
幻神本无心,却因那是她钟爱的人世,便是忘却前尘,他依然想要为她拼死守护。
她为何能缕缕从魔灵下死里逃生?
不过因为她吞食了魔灵之果,她的身体有魔灵们无法触碰的力量。
她与楼昀的缘,却是他一手种成。
因为,竺音太子昀殿,便是魔尊转世。
魔树既已长成,魔尊势将临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