句句诘问,使岩洞中陷入了焦灼的沉默,大家似乎被禾玉这番话震慑住了。她分析得很对,他们寨中老弱妇孺居多,根本无力对抗强敌,即便被他们冲杀出去又能如何?国门已经被打开,国都已经沦陷了,他们无力回天。
退一步来说,若是顺势归降,寨子和性命也许能保住了,那么骨气与尊严呢?迎禾杏这只白眼狼回寨子当宗母,大家从此以她马首是瞻,任她欺辱吗?如此憋屈,实在叫人绝望。
“我死了不打紧,可是我的孩子才只有五岁,她的人生才刚开始……”
“我家老母亲操劳一世,我还没有来得及尽孝,我不甘心就此认命!”
“我们实在不想沦为平炎的犬卒,却又不忍家人族亲蒙难,您可有良策?”
“宗母,您说我们有两条路可以走,第二条路是什么?”
墙上挂着明亮的火油灯,橘黄色的光线洒在每个人脸上,从瞳孔中折射出一股复杂的神色。既有对生存的渴望,又夹杂着坚定的决心,可更多的还是一种矛盾的思绪。
面对大家期待的眼神,禾玉垂下双目,静默了一会,慢慢的抬起头,似乎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你们都走吧。从这个密道口出去,离开这里,可以去任何城市,村庄,寨子里。从今往后,改名换姓,只为自己而活,不必背负禾宿之名了。”
禾玉看向密道尽头的黑暗,她的嗓音在颤抖,夹杂着压抑许久的情感。这番话仿佛在脑海中演习了无数次,如今终于可以说出口了。
“宗母,您……您的意思是?”
每个人都惊异的瞪大双眼,禾玉这一步安排,既非抵抗也非投降,而是让她们逃离自己的家乡,抛弃从前背负的所有责任与荣耀,隐姓埋名的过下半生。
禾玉继续说着,“你们手上的物资足以维持这个冬季,只要离开坛森之丘,平炎人就拿我们没有办法了。世上之大,总有我们的容身之处,平炎人选择冬至以后出兵,于他们有利,如今于我们也是如此!”
她这番话,倒是提醒了族人。前些日子分发给各家各户的粮草物资,用于逃离坛森之丘绰绰有余。冬季严寒,一场大雪或者冰霜,足以冻死林中大多数剧毒植物,剩下少数毒性轻微的草药不足为惧。
所以,禾杏才敢挑着这个当口把平炎人引到这里。同样的道理,他们若是从地下暗道出去以后,一样可以依靠少量解毒药,平安的穿越这片森林,去往安全的地方生活。
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大家在讨论着这个计划的可行性。如此一来,他们既可以存活下去,又不必成为平炎的犬卒,受禾杏的欺辱。这个决定,结合禾玉近几个月在寨中上下的布置筹谋,真可谓是万事俱备!
“红姨,你觉得呢?”
“宗母英明,老身觉得……这的确是个万全之策。”
“棠木姐和柚英姐在外面守备,此事我尚未与她们仔细商量。”
“相信她们一定会理解您的用心,保全族人的性命,比什么都重要。”
听到禾红如这番话,禾玉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冷笑,“事已至此,我不会再考虑什么同族之情,等禾苗救回来以后,对于残害同族的人,我必须清理门户!”
她露出毫不掩饰的狠厉之色,攥紧的手指深深的陷入掌中,长久的忍耐克制已经到了尽头。
“但凭宗母吩咐。”禾红如当然不想留禾杏活口,既然禾玉起了杀心,她巴不得贡献一份力量。
“此事得等到族人皆平安离开了寨子,才可以动手,眼下姑且忍一忍。”
“是!”
解毒药的期限很快就要到了,这天午后,盛严图终于等来了秦恩的好消息。传信的士兵日夜兼程从森平赶来,终于把秦恩交代的信物交到了他的手里。
林壶口峡谷被打开以后,由洪领着关外的三十万铁骑长驱直入,森平在毫无防备的状态下溃不成军。这场仗他们打赢了,捷报已经快马加鞭送回了平炎,现在就剩收服禾宿族群了。
盛严图拿着战报,非常骄傲的咧嘴大笑道,“哈哈!不亏是将军,不愧是我们的秦将军!平炎猎豹的称号绝非浪得虚名!”
“你说大哥是……平炎的什么玩意?”感受到盛严图的喜悦,禾杏的心情也变得轻松起来。
“哈哈!我之前没有说过吗?将军以前在暗袭部队有个外号,叫做平炎猎豹。只要他出手,就没有捕获不到的猎物!”
“……”禾杏哑然,心想秦恩又不在跟前,马屁就没必要拍了吧!
随着信报而来的还有一个物件,一个深褐色的木头盒子。盛严图把盒子打开,里面躺着一块拳头大小的玉印,顶上雕刻着一只匐身昂首的螭虎。
“这是何物?”盛严图把玉印拿出来称了称手,然后递到禾杏手里,“将军在信上说,要把此物交给你。”
在等待消息的日子里,禾杏变得有些古怪。有时候一个人爬到树冠顶上,半天不下来,问什么都不肯说。有时候又拉着盛严图,事无巨细抱怨一通。得知森平的捷报后,他大松了一口气,立刻派人把好消息传给了她。
禾杏眼里眉梢的激动溢于言表,她接过玉印,翻过来露出了底部的几个字。
“这是坛森皇帝的玉玺,你看。”禾杏朝着玉玺底部呵了一口湿气,按压在信纸的背面,赫然出现了“森皇宝印”四个字。她曾经说过,只有攻下国都森平,拿了老皇帝的首级,才有劝降禾宿一族的把握。
“大哥果然不负众望,连那个老不死的宝印都送过来了,我看她们还有什么指望!”禾杏看向寨子的方向,五指紧紧的握住玉玺,似乎在极力压制内心的兴奋。
“少夫人,既然如此,我们何时行动?”或许是受到禾杏的感染,盛严图也变得激动起来。他们服下的解药即将失效,若再不劝降禾宿一族,将大伙安置入寨内,身处林中的军士们便危险了。况且,由洪那边已经完美的完成了任务,他盛严图可不想落于人后。
陷阱
“事不宜迟,这就开始吧!”
禾杏把玉玺盖在一张白纸上,赫然出现浅红色的“森皇宝印”四个字,夹在羽箭后面,让□□手射入寨子里面,静观后效。
不到半个时辰,禾玉果然亲自登上寨楼,急切的要求与禾杏谈话。很显然,方才传递进去的信息让她们害怕了。
“森平已经崩了,那老东西的玉玺就在我手里呢,还要继续拖吗?我已经给了你们几天时间了!”禾杏盯着不远处的紫色身影,手中的玉玺像个玩物似的被她抛起来,接住,再抛起来。
站在塔楼上的禾玉面如死灰,短短几日,她仿佛瘦了一圈,连脸颊都微微凹陷下去了。看见禾杏这副势在必得的狂妄模样,她苍白无力的张了张嘴,缓缓开口道,“我不想螳臂挡车,更不想把全族上下的性命置于危困之中。你有什么要求,说吧。”
听她这副口吻,似乎是打算妥协了,禾杏身旁的盛严图心生欢喜。没想到攻下森平以后,态度强硬的禾宿人突然就服软了,连寨楼上的弓箭手都撤走了,看样子是不打算抵抗了。
“把门打开,让全族的人迎我入寨,尊我为宗母,从今往后,你们必须唯我命是从。能做到的话,我就留下你们这条命。”
“我可以开门迎你进来,但是你得自己一个人,带着禾苗回来,这是第一个要求。第二个要求,你得亲自向全族乡亲保证,尊你上位以后绝不可滥杀无辜,绝不以权势欺压族人!外面这些人暂时不能跟着入寨,否则谁也不会信服你。”
“没问题。”禾杏摊开双手,完全放松的转过头问道,“盛副将,那丫头还活着吧?把她压过来。”
盛严图面露难色,他凑近禾杏身边劝道,“少夫人请三思,将军曾叮嘱属下,切勿置你于危险之境,让你独自一人进寨,万一她们对你下手……属下不放心!”
“平炎军现在已经掌控了坛森,她们现在无依无靠,你还怕什么?怕她们杀了我泄愤吗?不会的,禾玉不敢拿族人的性命冒险,我太了解她了。”
“少夫人,属下还是派人跟着你吧!若是出了意外,我如何向将军交代?”盛严图十分谨慎,特别是到了最后关头,更不能掉以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