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英,我在这!”男子招了招手,急忙往前走了几步。
听见呼唤,禾柚英的双眼立刻弯成一对新月,“回来了!怎么样?”看着男子身上湿透的衣服,她眼中流露出难掩的心疼。
“还行,能交差!这下子终于放晴了……”男子抬头看了看天空,拉着禾柚英的手腕,“过来,我有东西给你。”
男子是禾柚英的丈夫,名叫青戎。他原来是坛森军里的一名普通士兵,十五年前一次巡境的时候,不小心误入坛森雨林,中毒昏迷了。幸运的是,他被进林采药的禾柚英救了,两人从此结下良缘,他们有一个儿子,今年已经11岁了。禾柚英平时居住在内府,男眷不得入内,所以父子俩在外府有自己的房子,禾柚英三不五时的回去一趟。
青戎走到背篓旁边,在里面小心翼翼的拿出一个小竹筐,竹框里装满了沾满雨水,通红透亮的樱桃。“我昨天在林子里发现的,可惜竹篓已经装满了,要不然整颗树我都想给你采回来!快拿着。”
禾柚英看着一筐子新鲜可口的樱桃,脸上浮现了几丝娇羞,她嗔怪笑道,“你进林子采药,带这些果子回来做什么!我在内府什么都有,你拿回去给小来吧,他肯定喜欢。”
青戎心疼的皱紧双眉,凑到禾柚英耳旁压低声音道,“这果子补血,你多吃点!你的身子太遭罪了,我心里难受的慌!”青戎伸出满是厚茧的手,轻轻抚摸了一下禾柚英苍白的脸颊,“不说了,我回家看小来去了,走了这几日,也不知道这小子怎么样了!”
禾柚英的脸颊瞬间爬上一抹红霞,她接过丈夫塞到怀里的竹篮子,“他能有什么事,我每天都让人去瞧了,皮实得很呢!你快回家换身干净衣服,别得了风寒。”说完,禾柚英推了推丈夫,示意他赶紧回家。
“那你今晚回来吗?”青戎拿起自己的竹篓和蓑衣,期待的看着妻子。
“嗯。”禾柚英轻轻的点了点头,目送着丈夫的身影远去,才转身往回走。
禾柚英居住的院子客厅里,坐着两个嬷嬷,是她最为信任的亲信,两人正围在一个泥炉子边上煮着茶。
半个月前,负责往森平运送物资的队伍出了意外。为了赶速度,运送队伍没有绕路走官道,而是依直线穿进了坛森雨林。不曾想,夏季雨多路滑,运送队不慎滑入林中的暗沟里,人倒没有伤的多厉害,只是她们负责的这批物资尽数毁坏了。
寻常草药也就罢了,别苑急需的毒草也被毁了,最严重的是,这里面还有三位宗女定期储存下来的血液。宗女需要隔几日放一次血,存到一个月的时候就送往森平皇宫,这些年来,每个月都要往宫里送血,这是雷打不动的规定。
他们这个国家被一片毒物丛生的森林环抱着,穿行雨林的官兵或者猎人,都需要向朝廷申领解毒药。所以,禾宿宗女一直定期供应自己的血液送往宫里,由宫里调度使用……如今物资队伍突发意外,只能被迫重新筹备了。
一般的草药或者毒性植物,都能调用药房的备用库存。可是,宗女的血液却没有库存!全族上下只有五个宗女,禾杏嫁出去了,禾玉在森平参与宗女培育计划,族里只有剩下的禾柚英、禾棠木以及禾苗三人。
她们的身体本来就难以承受短时间内大量放血,突发这样的意外,实在让人头疼。不把血液送到森平,她们无法向禾荞叶交代,禾宿一族无法向皇上交代。所以,三人没有办法,只能再次强行放血。
延误了一周后,装载着物资的运送队再次出发了,为了安全,她们这次选择了绕路却安全的官道。
“回来了?感觉好些了吗?”
禾柚英刚回到宅子,一个嬷嬷关切的询问道。
禾柚英放下手中的篮子,接过对方递过来的陶杯,“还行,养一阵子就好了。”轻轻吹散杯口的热气,她一口接一口喝下杯中的姜枣茶。由于失血过多的缘故,即便在这样闷热的天气,她依然觉得浑身发冷。
“不知道宗母会不会怪罪下来,毕竟晚了一周,而且数量也达不到要求……”
“这是意外,无可避免的。而且你们每月都按时上贡,宫里肯定也有储存,不用太担心。”
禾柚英点点头,“希望是吧……”她拿起长勺,继续往杯里舀了一勺热茶,“禾玉那边,有什么进展吗?”
嬷嬷摇摇头,“没有,前几天送回来几个孩子,加上前两个月的,恐怕多半都废了……”
禾柚英沉默的看着杯子里溢出来的热气,良久,叹了一声,“废了也好,当个普通族人,也比做宗女强。”
“少宗,你这话说的……”
“呵,怪我嘴快,胡言乱语了。”禾柚英自嘲的苦笑道。
这时候,院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来人是院里负责洒扫的丫头,她脸色惶恐的敲开门,“少宗,禾玉少宗回来了,森平别苑的禾红如嬷嬷她们也都回来了!”
“宗母也回来了?”泥炉旁的三人嗖一下站起身,脸上写满了紧张。
“没看见宗母回来,禾玉少宗找人过来传话,请您速去一趟宗祠!”
禾玉在森平重任在身,怎么突然回来了?加上半个月前物资出现意外的事情,禾柚英有种说不上的惶恐不宁。她向两位亲信吩咐了几句话,立刻往宗祠赶去,在路上,正好碰见了同样步履匆忙的禾棠木。
“棠木!”禾柚英低呼了一声。
禾棠木回过头,停下脚步等着她,“看样子是都通知了,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两人赶到祠堂的时候,禾苗已经到了。祠堂的议事厅里,禾玉垂着脸等在一旁,她身旁坐着族里资历最老的嬷嬷——禾红如。另外,宗母禾荞叶的贴身侍女禾周与禾莫也在场,几人面色森冷的坐在那儿一言不发,禾苗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直到禾柚英与禾棠木进屋落座,她才稍微缓过神。
任谁都感受到了屋里诡异而紧张的气氛,大家坐下后,禾棠木率先开口问道,“禾玉,你怎么回来了,宗母呢?”
禾玉抬眸看了一眼禾红如,“红姨,你是族中的长辈,这件事还是由你来说吧。”
在禾宿一族,除了宗母,地位最高的便是宗女了。禾红如是禾荞叶的族亲,当年也是她费心费力扶植禾荞叶登上宗母的位置,所以她在族里的地位很特殊。
禾红如目光锐利的扫过眼前的几个人,面色穆然道,“七天前,宗母失踪了,我们在森平尽力寻找,依然没有下落。”话音刚落,禾柚英、禾棠木以及禾苗都惊出了一身冷汗,屋里顿时变得死一般寂静。
赏赐
从览都回汇梵的路程大约一个多星期,秦恩身后跟着两队精兵,带着秦雀一行人走走停停,路程也已经过去了一半。秦雀在马车里基本上靠看书打发时间,偶尔也会和禾杏聊天,两人还是第一次长时间待在一起,很多从前没有说过的话题,也慢慢交流起来。
秦雀小心翼翼的询问起禾杏的童年,她看着窗外匆匆而过的景色,似乎有些犹豫,过了好一会,才慢慢的开口谈起自己的往事。
她从小没有父母,靠族里一个姐姐养大,虽然没有得到太多人的照顾,但是在姐姐尽心的看顾下,幼年时期仍然是幸福的。十岁以后,她经历重重磨难,最终顺利成为了宗女,享受着前所未有的权力与地位。如果不是阴差阳错嫁来平炎,她现在还在坛森之丘,与其他宗女角逐宗母之位,可惜事与愿违,造化弄人。
“离开坛森嫁给我,让你很不甘心吗?”犹豫了一瞬,秦雀还是问了。
禾杏自嘲的笑了笑,“如果你知道我经历了什么磨难,也许就明白我为什么如此意难平了。”
她之所以百毒不侵,是因为从小服食各类毒草,逐渐形成抗毒体质。十岁以后,被族人送往森平的禾宿别苑里,像个犯人一样被关在不见天日的地下室。嬷嬷们会逼着她喝下剧毒的药汤,等身体适应了,产生更强的抗毒血液后,再换成更烈性的毒药……她像攀登一座荆棘丛生的险峰,日复一日的攻克各种剧毒。
曾经服下某种毒药后,三天三夜睡不着,身体仿佛置身火海般灼热难耐。还有一种毒药会令她产生幻觉,各种令人恐惧的画面会从房间的每个角落里涌出来……再痛苦的日子,也得自己熬过去,因为这就是禾宿女子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