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太监去捉妖+番外(2)

作者:银雪鸭 阅读记录 TXT下载

十五岁那年,他就是在这里,遇到了那个人。

往事历历在目,叶鸽登台唱的第一场戏,班主吴有东怕他露怯,并没有让他直接去前头的畅香楼,而是安排在了这留香阁的小戏台上。

按照规矩,这第一场戏并不会请什么外人来,戏台下的观众大多是园子里的熟客,算是来给新人捧捧场。

叶鸽仗着自己本事好,本也不怎么紧张,只是那后台的帐帘儿掀起来的那一刻,他却瞧见了台下正中的席位上,坐了个之前从未见过的生人。

那人长得当真清俊,虽还是在前清时候,但长辫马褂丝毫没有让他显得萎靡。

叶鸽望向他时,他也正抬着头,一双温和的眉眼映着阁中的灯火,颇有兴致地朝台上往过来,不知怎么却恰与叶鸽对上了。

就这么一眼,便几乎让叶鸽将那些个早已烂熟于心的戏词忘了个干净,直到鼓乐声响起,他才勉强跟上了拍子,碎步走至了台中,双手轻振水袖,大大方方地亮了嗓。

那日他唱得是《龙凤呈祥》,梁鸿配了孟光,尚香初见刘王,而他也遇到了那位班主口中的“谢三爷”。

叶鸽曾以为那当真是一出极好的戏,姻缘相配,佳偶天成。可直到后来,他缩在冰冷的杂役房里,听着同屋的伙计说起《三国演义》的话本子后,才知道原来这场姻缘最后,也不过是龙飞凤走,当真如他这场空梦一般。

冬夜的风又起了,叶鸽慢慢走下了戏台,将往事团成一团,重新塞回到心底。然后从水盆中翻出抹布,开始擦拭起桌凳。

可就在这时,他忽地闻到一股淡淡的腥臊味。

叶鸽起先并不太在意,只当是什么不检点的客人留下的,可随着时间的流逝,那味道却越来越重了。

他被熏得有些受不了了,这才放下手中的活计,想要去打开阁中的窗户散散味道。

可他刚打开窗户,冬日里的北风便一股脑地灌了进来,不仅把他冻得打了个哆嗦,还将这阁中仅剩的一盏煤油灯吹灭了。

周围一下子暗了下来,叶鸽不禁有些懊恼,但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回忆着煤油灯的方位,摸黑向前走着。

“奴本当允婚事穿红举案--”[3]

丝丝缕缕地声音,自戏台的方向传来,本是好戏欢词,却唱得如泣如诉。叶鸽下意识地抬头看去,不远处的戏台黑洞洞的,长长地流苏碎随着风上下摇动,在黯淡月光的照映中,在空无一人的戏台上,投下了浅浅地影。

“羞答答我怎好当面交谈--”

尖细幽怨的声音还在唱着,腔调中透着阴阴地妖鬼之气。

叶鸽的后背渐渐出了一层薄汗,这阁子里是怎么了,难道还闹鬼不成?!

刺骨的北风通过窗口灌了进来,却丝毫没有冲淡房间中的腥臊味儿,反而令它越发浓重,直呛得叶鸽几乎喘不上气来。

“今日里若将这红绳剪断--”

待唱到那“断”字,戏声突然变得尖锐起来,叶鸽也不再犹豫,转身就往大门的方向跑去,一路上也不知撞翻了多少桌椅。

“嘻嘻……”冷不防地,不知从何处传来了一声诡异地轻笑。

叶鸽睁大了眼睛向周围望去,仍旧没有看到任何人。但阁子四周的墙壁上,却陆陆续续浮现出了形态各异的人影。

他们仿佛身披袍衣,宽大的袖子别扭地耷拉着,影子一动一动,然后突然从中钻出细长的手指。

叶鸽的腿已经吓软了,但他还是硬扶着张桌子站立着,想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甚至还用发抖的手捞起来一把椅子,想要尽力拼上一拼。

只是眨眼的功夫,那些怪异的人影已经爬满了所有的墙壁,越来越多的笑声在他身边响起,叶鸽顿时只觉,自己已经陷入了妖鬼一只又一只的黑色枯爪间,再无处可逃。

而这个时候,戏台上的戏声突然停了,唱戏的人仿佛歇了口气,而后拖着她娇细地声音,长长地唤道:“奴家,多谢诸位前来捧场--”

第2章 夜半鬼戏(二)

这一声含娇带怨的道谢过后,那墙壁上的人影,立刻纷纷作动,操着奇怪的口音附和像是在附和一般,呜呜嗷嗷不似人言,任叶鸽如何去听,也分辨不出他们究竟在说些什么。

但戏台上那声音却听懂了,又是一声轻笑,而后继续说道:“诸位不必与奴家客气,接下来还有许多需要相助的地方……奴家在此,先行谢过了。”

只是她还未说完,那鬼影中却突然传来一阵骚乱,霎那间如同滴水入了油锅般,所有的影子都躁动地摇晃着。

那戏台上的声音显然也察觉到了什么,突然变了语调,尖细地几乎要刺破叶鸽的耳朵:“今日事发突然,诸位可先行散去--”

她这话刚落音,那四面墙壁上的影子,顷刻便拧成了一团,化作狂风阵阵,直直地将叶鸽久未寻到的大门冲开了,转眼就散了个干净。

留香阁中,一切又恢复了之前的模样,倏尔,就连那盏被北风吹灭的煤油灯,都自己重新燃烧了起来。

豆粒大的火焰照耀着被叶鸽撞翻的桌椅,还有不远处依旧黑洞洞的戏台,而空气中那还未散去的腥臊之气,则提醒着叶鸽,刚刚发生的事,并非全然是他的臆想。

叶鸽终于忍不住了,努力撑着发软的腿脚,跌跌撞撞地向着大门的方向跑。

眼看着留香阁的垂花门就在前方了,他脚步更是急切,冷不防地就被那门槛给绊倒了,重重地向前摔去。

谁知这一摔,他却并没有直接磕到地上,而是扑到了一个人的身上。

叶鸽此刻依旧心神未定,这么撞到了人,愣是半天没有回过神来,只是下意识地抓住了对方手臂,浑身还不住地发抖。

“你是刚从那里面出来的?”

熟悉的声音在叶鸽耳边炸响,一瞬间将他所有恐惧都驱逐干净。

谢臻几日前,才从京城回到这沧城。今夜借着与旧友重聚的名义,来了这福月班的戏园子。

就在刚刚,他忽地感觉到了有几分妖异的波动,便借着透风醒酒的名义离了席,追到了此处。

没想到妖物没捉到,却被一团小灰雀撞了个正着。

天空中,不知何时又开始飘起了雪花,垂花门侧挂着的红灯,为廊下的积雪染上了几分绯色,这让谢臻有些看不清身前人的模样,只是留意到了对方的一双眼眸。

干净的,清亮的,眼尾微微上扬着,虽然没有沾染半分油墨色,却瞬间让他生出熟悉的感觉。

“我们之前是不是见过?”

谢臻半眯起的眸子,伸手扶住身前还在微微发抖的人,想要凑近些去看对方的面容。

叶鸽的心一下子乱了,慌乱地往后退了几步。他不知道谢臻为什么会从畅香楼来到这里,更不知道谢臻是否还能认出了他。

毕竟事情已经过去了两年。而即便是在两年前,他们相处的时日也太过有限。

甚至于,其实掰着指头数下来,他们也不过只见过三面。

谢臻见眼前人迟迟没有回应,不由得放软了声音,俯身继续问道:“你,是不是玉--”

叶鸽只觉得自己的心都漏跳了一下,梗在喉间的话几乎要脱口而出。

“玉鸽”,正是他两年前登台时曾用过的艺名,但是他没有等到谢臻说完,就立刻摇起了头,再次退几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现在的他,已经不再是福月班的角儿,只是个一无是处的下人。

“你……”谢臻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叶鸽却已经待不下去了,趁着对方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从他的身侧溜走了。

谢臻站在原地,看着叶鸽匆匆逃入黑夜中的背影,不由地皱了下眉。

两年了,他终于从北京回到了沧城,头一场宴席便摆在这福月班中。旁人只当他是喜欢听戏,但他自己却清楚,这一趟是为什么而来的。

却不想……

谢臻微微阖眸,回忆着刚刚撞在自己怀中的那个人,特别是他那双黑亮的眼睛,心中渐渐对于之前得到的消息,起了几分怀疑。

“三爷,三爷!”这时,不远处忽地传来个伙计的声音,显然是畅香楼那边派出来寻他的:“您怎么跑这儿来了,班主他们还在等您呢。”

谢臻又看了一眼叶鸽离去的方向,拇指有意无意地摩挲着手中的虺头烟杆,转身时依旧是温和近人的语气:“没什么,就是酒喝得多了,出来透透气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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