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岩在哄声中站起来,他径直走到姜阿雨面前,朝阿雨伸出了手,“够了,起来吧,我来扫。”他抓住阿雨小小的手把他拉起来,顺便狠狠瞪了林瀚海一眼。
“利岩,你跟这个小乞丐倒很熟嘛。”林瀚海走到利岩身边,不知天高地厚地挑衅着,“这个小乞丐是谁啊,诶,是不是你的那个啊?”
利岩把站起来的阿雨护在身后,盯着林瀚海,冷声问道:“哪个,说清楚。”
林瀚海朝他挤眉瞪眼,“就是三老爷和三夫人给你选的媳妇儿啊!”
“你说的三老爷莫非是我爹?”利岩问道。
“当……当然是你爹。”林瀚海感到莫名其妙。
利岩继续说道:“那倒是奇了怪了,三老爷是我爹没错,但我爹明媒正娶的夫人是南荣安家二小姐,也就是家慈,家慈多年前就已仙逝,”利岩眸中冷光一闪而过,“那么,你口中的三夫人又是哪位?”
林瀚海慌了神,支支吾吾地说道:“我,我说的是……”
利岩没等他说完便继续道:“你说的莫非是林姨娘?”
这一声“姨娘”声音不大却十分冷利,林瀚海不由得被臊红了脸,额头上直冒冷汗。
同窗的无数目光如箭矢一般射向林瀚海,林瀚海在这眼神中再也受不住,终于哭了出来。
“少爷,他……他怎么哭了?”阿雨不解地看了眼林瀚海,又望着利岩,他年纪小,深宅大院里的桩桩件件都不太明白,根本不懂林瀚海为什么会为了“林姨娘”三个字哭。
“不管他,我们去重新打饭。”利岩冷着脸,心里冷笑,这个林瀚海如此在意门第身份,比林挽花可差远了。
他拉着阿雨的手往打饭的木桌子走,把同窗好奇的目光甩在身后,阿雨乖乖地跟着他,利岩忽然觉得被自己牵着的那只小手软绵绵的,很好捏。
利岩为姜阿雨出了头,以后学堂里都没有人再敢欺负姜阿雨。阿雨原本和利岩坐得不近,但他有意无意地挤在利岩身边,利岩也没赶走他,倒是饶有兴致地盯着这个小家伙日渐圆润的脸蛋,觉得有趣。
阿雨有时候会让利岩想起他二弟利岚,利岚是林挽花的儿子,先天体弱,林挽花舍不得让他上学堂,终日拴在自己身边养着。早些年利岚会偷偷到利岩的院子里找他玩,有天被林挽花发现了,那真是不得了,一通哭天抢地,利岚往后再也不敢来了。
想到这里,利岩眼神不禁暗了几分,他其实很想有个能跟自己玩到一处去的弟弟。
阿雨在学堂学习了一段时间,他脑子不笨,只是启蒙晚,姜家爹娘都是庄稼人,每日带孩子上山下田,哪里会识文断字,但阿雨认真努力,一遍记不住就再背一遍。
每日下了学堂,他总要到利岩的书房里跟最喜欢的少爷一起学习。少爷可真厉害啊,书看一遍就能记住。
“看什么呢,背书要专心。”利岩刚拿钢笔写了一纸的字,抬起头就看见阿雨眼巴巴望着自己,他放下毛笔,问道:“怎么了,想吃糖了?”
阿雨最近爱吃西洋奶糖,剥下的糖纸都舍不得扔,他说五颜六色,怪好看的。
“不是,就是,少爷的字,好看。”阿雨踮起脚尖,眼睛却盯着利岩的笔。
利岩笑了笑,把黑色钢笔递给阿雨,“你也试着写写。”
阿雨急忙摆手摇头,“不行。”他听李妈交待过,那钢笔可贵了。
利岩把笔塞他手里,“拿着吧,送你了。”他想着一支笔不算什么,何况姜阿雨到底是利季棠找来的孩子,对他好些也没坏处。
阿雨小心翼翼地接过钢笔,爱惜地把笔往裤子上蹭蹭,抬起一张白嫩的小脸冲利岩甜甜一笑,脆生生地说道:“谢谢少爷,我一定好好背书,好好练字。”
利岩温了书还要去后院的练武场练咏春,阿雨非要跟着他去,利岩于是拉着他软乎乎的小手到后院,在木人桩前站定,让阿雨在旁边看着他打拳。利岩年纪小,力道有限,但也打得有模有样,阿雨看着利岩,眼睛里闪着崇拜的光,他想少爷可真厉害啊。
第3章 打雷钻少爷被窝
近来天气也是奇怪,明明是冬日,天上却打起了雷,夜里利岩正睡着,忽然传来“吱呀—”一声,屋子的大门被打开一条缝,一个可可怜怜的小身影偷偷钻进利岩的睡房。
“嗯?谁……”利岩睡得浅,感觉到有人靠近,他右手迅速从枕头下面掏出匕首,猛地坐起身来,朝着身影就是一刺,眼看着就要刺中,“哗啦”天空一道闪电,屋子里被照得亮堂起来。
利岩借着光亮才发现这个“刺客”竟然是姜阿雨。
“你来做什么?”利岩悄悄呼出一口气,把匕首藏回枕头下面。
阿雨被吓了一跳,身体还僵着,过了会才颤颤巍巍地说:“我,我怕打雷,想和你一起睡。”
利岩哭笑不得,把被子掀开一个角冲着阿雨示意,“上来吧。”
“哎,谢谢少爷。”阿雨揪着小枕头爬上利岩的床,钻进他的被窝。
少爷的被窝真暖和,阿雨往利岩那边凑过去,小小的肩膀挨着利岩的肩,他的头也往利岩的方向凑,鼻子嗅了嗅,问道:“少爷,你搽香啦,真好闻呀。”
利岩微微躲了躲,他不习惯跟别人一起睡,“应该是香波的香气。”
“香波?那是什么呀?”阿雨好奇地盯着利岩看,黑暗中,利岩的眼睛里好像有星星投下的光。
“西洋玩意儿,跟皂角一样。”
“西洋,西洋在哪啊?”阿雨又问。
“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利岩轻声说着,头转过去朝外看,窗外是黑乎乎的天,偶尔被一道闪电划破,变得透亮。
阿雨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在利岩身边,打雷也变得没那么可怕了。
第二日醒来,阿雨还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自己给少爷添了麻烦,利岩倒是没说什么,依旧绷着一张小脸,该读书读书,该吃饭吃饭。
谁曾想,到了晚上,姜阿雨又揪着小枕头溜进了利岩的屋子。
“……”利岩起身把灯点上,盯着姜阿雨的小脸,问道:“你怎么又来了?”
“我……我不敢一个人睡。”姜阿雨低着头,一脸委屈。
屋子里一灯如豆,床上的利岩隐没在黑暗中,站在地上的小阿雨周身笼罩着一层柔光,黑是墨般的黑,光是星星般的光。
利岩表情松动了,朝阿雨说道:“好,来吧。”
阿雨得了允许,小脸上露出笑容,手脚并用,蹭蹭蹭地爬上利岩的床,利岩让他睡在里侧。
“你在家的时候也不敢一个人睡吗?”利岩关了灯和阿雨并肩躺下,顺便给他把被子盖好。
阿雨偏着头想了一下,说道:“在家的时候,我和爹娘哥哥姐姐们睡一张床呀。”窗外树影晃动,他被吓了一跳,忍不住悄悄寻到利岩的手指,试探性地握住,利岩并没有拒绝。
“那你想家吗?想你娘吗?”利岩转过脸看阿雨的侧脸,看他小小的耳朵和日渐圆润的脸颊。
阿雨一下子握紧了利岩的手,小声说:“想,天天都想。”
利岩反手握住阿雨的手,说道:“我也是,我也天天都想。”
利岩的娘姓安,闺名雪湖,是南荣安氏一族的二小姐,十七岁嫁给利季棠,十九岁生下利岩,不久就害了病,没撑几年便香消玉殒了。利岩记得,他娘走的时候是个冬天,风也是这么大,这么冷,他晚上怕黑,到他娘屋里寻她,却摸到了她早已冰冷的手。
那时候他爹在做什么呢?大概正待在林挽花屋子里吃阿芙蓉膏吧。
冬夜的冷风顺着门缝吹了进来,小孩子体热,利岩下意识地靠近姜阿雨想要寻找点热度,阿雨也侧过身靠近利岩,他的胳膊不小心碰到了利岩的肚子,利岩忍不住笑了出来。
“别闹,痒痒。”利岩动了几下试图躲过阿雨的手,阿雨却像发现了什么新奇玩意儿一样,大着胆子去挠利岩的痒痒肉。
“少爷痒痒肉多,说明有人疼。”阿雨在黑暗中笑盈盈地说。
利岩像被戳中了心事,他把阿雨的小手握在自己手里。窗外狂风依旧,被窝里却很暖和。利岩想,原来两个人一起睡,真的比一个人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