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两日,皇城的天子便要开寿宴了。皇城脚下的子民纷纷在门口挂了喜庆红纸寿字,不管是真心的,还是被迫做出喜爱楚国皇帝的模样,这都营造出了喜气洋洋的氛围。
段嫣等人被迎入宫中,那位荣大人也一直跟随着,没有将他们交给旁人便离去。
段嫣走在宽阔墙高的宫道上,这是向楚国皇帝请安的明华路。
她突然停下来,似乎是随嘴一问,“自上回宫中一别,已有好些时候未曾见到拢月公主了。不知这回,拢月公主是否出席寿宴。”
这话问得有些莫名,拢月公主作为晚辈,楚皇帝寿宴,她只要脑子没问题,就一定会出场的。□□大人却是身形一僵,过了几息之后才缓了过来,他摸摸头顶,“听说拢月公主身体不好,吹不的风,见不得太阳,已经有一段日子没出门了。您也知道,这天儿越来越凉,咱这中原地带的,气候也干燥,拢月公主还是在室内静养比较好。能不能出席陛下的寿宴,也要看身子恢复得如何。”
荣大人一反常态,说了一大段话。
段嫣眼中沉思之色更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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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段嫣见到了楚国皇帝, 普通中年人的模样,穿着玄赤色衮服,身材发福, 倒是有几分威严。
他看过来的眼神带了几分怪异。
在段嫣等人行礼后,笑呵呵地让人坐下。
“这一路可顺利?”楚国皇帝问了几句话, “荣成是个粗人, 一路上要是有什么没关顾得上的,同朕说也行, 不必拘束。”
“荣大人豪爽大气,一路上多亏了他才顺利抵达,您这话可是折煞我等。”段嫣也同他客套, 顺带夸了一番那位荣大人。
猜测没错的话, 荣成应该是楚皇帝的亲信。
楚国国内到底出了什么事, 让他把自己的亲信大将都派了出来?
段嫣应付着楚国皇帝的问话, 姿态谦和,令人接触下来身心愉悦。于是没过多久,楚皇帝就结束了单方面的问话,笑着让段嫣早些回寝处歇息了。
段启等人在一旁当背景板的, 也跟在段嫣身后离开。回去的路上,有专门引他们去寝宫的内侍,几人也没说话, 一路沉默。
待到了地方, 那引路的内侍离去, 旁边也没什么人,段启就忍不住蹭到段嫣身边,小声道:“这位楚国的皇帝陛下,看着同父皇大不相同。”
昌平帝面貌俊美, 身形挺拔,平日里不怒自威。而楚国的这位就看着有些平庸了,不符世人对一国之君的猜想,也难怪段启会忍不住私下提起。
不过到底是君王,段嫣扫了段启一眼,往左边挪了点位置,“你倒是眼睛尖得很,观察得仔细。”
段启挠了挠头,圆乎乎的脸上露出点羞怯笑意,“先生便常夸我,见微知著。原来泰清也是这般认为的。”
且不需要段嫣的回答,他就自个儿弯着眼睛走开,到一旁乐了。
段启这性子,时而敦厚时而狡黠的,有时连段嫣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正当他们准备歇会儿时,外面有宫人进来禀告,说三皇子请人到外一叙。
在大雍一行人中,除了段嫣,三皇子也不认得旁人,于是这位三皇子此时来找谁到外一叙,不用说都知道。
段嫣朝段启交代了几句,便同那宫人出去了。
刘宗闻正在外面等着,一身青色直缀,玉冠束发,看似同在大雍时没什么两样。温润和煦,谁也想不到这就是让楚国皇后至今幽禁中宫,策划了一出血雨腥风的幕后主使。
说是出来一叙,两人便沿着小路闲散漫步。
刘宗闻一如既往没让气氛陷入沉寂,他挑起了话题。
“阿九自回楚后,身子便一直不大好。”他叹了口气,“不知是否同当初的事有关。我曾听过人说,阳寿阴寿,两者都是相辅的。若阳寿过长,便阴寿短,阴寿过长,则阳寿减。”
说着,刘宗闻微微偏了头,看向段嫣,“泰清公主如何看?”
这些话同荣成说的没有差别,那位拢月公主果然身子不行。
段嫣做出沉思的模样,想了一会儿才回答刘宗闻,“世间奇人多,三皇子不如试试,总比我一人强些。”
话里的推辞之意,刘宗闻也听出来了,他没在意,继续说道:“自从阿九醒过来,还未曾见过你这位救命恩人呢。”
他停了停,指着前面的一处宫殿,“阿九自回楚后,便辟出一处宫殿独住了。要不要去见见她?想必她会很开心。”
那处宫殿,黄瓦红檐,见之便觉大气恢弘。却是处于背阴位置,少阳阴冷。并不像一位年纪不大的公主愿意居住的地方,况且身边这位三皇子,可是同拢月公主感情极好,怎么会让她居住在这样的地方?
段嫣远远望着那处宫殿,拒绝了刘宗闻的提议。
“总会有见面的时候,不急于一时。拢月公主身子不好,我再去叨饶更是不妥。待公主身体康复那日,定亲自相邀。”
刘宗闻定定瞧着段嫣,半晌,忽地笑了。
“现在谁人不知,雍国泰清公主天资聪慧,比之从前的拢月公主,更胜一筹。阿九也听说过你的事迹,见到你本人,定会心生喜意,叨饶倒是没有。”
从前那位拢月公主是谁,刘宗闻再清楚不过,现在却又拿段嫣同她相比,这话里话外,无一不在表明他已经知道了什么。
对于他这番隐晦的威胁,段嫣并不在意。
当初她便没怎么隐瞒,这会儿就更加不会因此而畏手畏脚了。若真害怕,段嫣那时就不会冒着暴露的风险,出手教训那位外来者。
且就算有人像刘宗闻这般,心生怀疑,段嫣也不惧那些猜测。一来,她从未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就算那些诗集,都没什么证据证明那就是她弄出来的。二来,她是大雍嫡长公主,就算背后没有靠山,段嫣都能利用这个身份保住自己,她来这个世界多年,早已熟悉这些规则,甚至如臂使指。
她丝毫不退缩,直视刘宗闻,道:“拢月公主只不过病了场,三皇子何必谦虚。在诗词一道上,我是万万比不上拢月公主的。”
这话明面上夸了拢月公主,实际上却是警告刘宗闻。
刘宗闻面上的笑依旧没变,他从善如流,“泰清公主此话说得有理,阿九也是极聪慧的人,要让她知晓我这般诋毁她,恐怕又要同我闹了。”
两人的谈话就此止住。
段嫣原路返回,刘宗闻仿若方才那些对话都没发生过一般,极其自然地跟在段嫣身后,送了一段路。
“寿宴将至,只需再耐心等待些时候,便可心想事成了。”刘宗闻轻声说了这句话,不知是对自己说的,还是同段嫣说的,意味不明。
段嫣眼睑动了动,没有露出旁的神色。
待入到殿内,段嫣将伺候的人谴了出去。开始磨墨写信,她将信纸上的磨痕晾干了些,喊了声:“隐一。”
一个黑衣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殿内,他恭敬接过段嫣折好的信,静静等待吩咐。
“同母后说,万事顺意,一切皆好。”
那黑衣人沉默着点头,朝段嫣行了一礼,又消失在殿内。
寿宴那天,很快就到了。
刘紫魏作为楚皇帝曾经颇为喜爱的公主,这回并没有出现,其余人也没有提起她,就好像这个人的不存在是理所当然的。
段嫣坐在席上,随意观察着四周的人。
皇帝寿宴,但正宫皇后却依旧被幽禁于宫中。不管这宴会中的人怎么略过这个话题,楚太子估计都不会好受。他身上早已没了当初来大雍时的傲气,现今看去,只剩满身疲惫,像只困于泥泞的犬兽,挣扎咆哮,全无办法。
而刘宗闻那边却不一样,时不时有人凑过去同他交谈,有好几个座在前列的大臣,看向刘宗闻的目光都是带着亲近。
看来同信中说得差不多,刘宗闻不光入了楚国皇帝的眼,还令那些位高权重的大臣颇为满意。
她在观察别人,旁人也在关注她。刘宗闻之前说的并不是虚话,段嫣此时在诸国还真挺有名气。在诗词之外另走出一条路,已算经成名,可不让那些人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