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白卉听见前方一个病房内,传来两个男人低声争执的声音。她悄声走到门边,探着半个脑袋往里看去,辣眼睛的一幕映入眼帘。
一个穿着病号服的油腻大叔,正揽着一名瘦小男护士的细腰,大叔的香肠嘴此刻正准备朝男护士的脖子吻去,嘴里还叨叨:“你一个实习护士,刚才又发错药了,差点毒死老子。听说你是个基佬,长得还怪水灵的,今儿让大爷我尝尝鲜。不配合的话,一会儿投诉你让你滚蛋。”
实习男护士奋力推开大叔,骂道:“无耻!放开我!”
白卉拿着手里没喝完的咖啡到两人跟前,先是一把揪住大叔的领子把他从男护士的身上拽下来,然后给了大叔一记耳光,再将喝剩的咖啡浇了他一脸。
“白医生,谢谢你。”男护士感激地说,同时他也被白卉反常的冲动举动吓了一跳,十分为白卉接下来的处境担忧。
油腻大叔听闻白卉是医生,一边拿衣袖擦拭脸上的咖啡,一边咬牙切齿地威胁道:“好哇,你们医院真是无法无天。护士乱发药,医生殴打病人!我现在就去投诉你们!”
白卉冷笑一声,双眼透着狠劲儿,她举起手里的空易拉罐,当着大叔的面用力把它捏扁,然后“嗖”地一下略过大叔的头顶扔进了墙角的垃圾桶里。
“有种你就去啊?!我打你之前就已经想到了你会报复。”白卉按着手指的关节,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同时朝大叔迈近一步,阴沉沉地说道:“不过去之前,你最好也想清楚你的后果。但凡你有点眼力界儿,也该看得出来姑奶奶我不是好惹的。你欺负人在先,要是还敢恶人先告状,我一定会秋后算账,让你下半辈子坐轮椅!”
第66章 绝渡逢舟(66)—— 被讨厌的勇气(二)
油腻大叔胆怯地朝白卉身后望去,继而往后退了几步,然后垂头丧气地一屁股坐在病床上,一副乖乖认怂的模样。白卉以为自己成功震慑住了大叔,有些得意,心中默念:对付这种欺善怕恶的渣滓果然只能硬碰硬。
她转身准备离开,一回头却看见站在自己身后高大挺拔的遇杉。遇杉正双臂环胸,目光凛冽地瞪着油腻大叔。
“原来他怕的是你啊。” 白卉恍然大悟,“ 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
“来看你的。昨天你情绪不稳定,护士建议今天早上再来探望。我特意定了六点的闹钟过来看你,怕你醒了没人说话。”遇杉揽住白卉的肩膀说道。
白卉带遇杉回到她那间病房 ,两人在窗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遇杉的神情略显忧虑,几番欲言又止。
“你刚才是不是有点冲动?”遇杉道,“那大叔不是善茬,而你又是医院的医生,你在明他在暗,他如果颠倒黑白告去院长那儿,你该怎么办?你还当真把他打得坐轮椅?”
白卉吸了口气,晨光洒落在她棕色的发丝上,染成温暖的金黄色。她将手掌向上摊开,目光空洞地盯着自己纹路清晰的掌心。
“行善须比善更善,方见真善。诛恶必比恶更恶,方能除恶。”白卉一字一顿地说,随后话锋一转道,“为什么好人不长命,祸害却遗万年?遇杉,你想当哪种人?”
遇杉沉默了,他意识到白卉此刻需要的不是什么探究是非曲直的谆谆劝导,而是一个坚实的肩膀,和一个能够接纳她全部的恋人。
“我想和你一起长命百岁、万寿无疆。若是因此要成为祸害,我也在所不惜。”遇杉握住白卉的双手,深情地说。
白卉笑了,她看得出遇杉担忧自己的忐忑,以及他脸上为了取悦自己而言不由衷的微表情。
突然,白卉的笑容僵住了,取代的是惊恐和厌恶。她决绝地挣脱开遇杉的手,站起身来,像一具血液被抽干的行尸走肉,机械地朝病房角落的洗脸水池走去。
“我的手不干净。”白卉拧开水龙头,在冰凉的水流之下反复搓洗自己的双手。想起二十三年前母亲死在自己刀下的那一幕,热泪夺眶而出,泪滴顺着脸颊汇集到下巴,之后滴落到水池湍急的漩涡之中。
遇杉走到白卉身后,搂住她的腰,心疼地说:“放心,我会帮你调查你妈妈的案子。如果要旧案重启,还需要更多的证据。我相信你没有记错,凶手另有其人,但是请给我一点时间,彻头彻尾地查一遍。昨天刚出了一起女大学生的命案,我一会儿和乔凝外出办案,等回到市局我就去查你妈妈那起案件的资料。”
白卉转过身,扑进遇杉怀里,嚎啕大哭起来,她上气不接下气地抽泣道:“自从昨天恢复记忆,我觉得时间过得特别慢。慢到每次呼吸,都觉得吸进肺部的是毒气,每分每秒都在讨厌自己,恨不得当年根本没侥幸活下来。幸存是另一种更漫长的惩罚吗?我怀疑以后的每一天,我都要在自我厌恶中度过。”
遇杉将白卉扶到病床前,嘱咐她坐下,帮她把鞋脱了,再为她把被子捏好。然后他从随身的单肩包里拿出一本蓝色封皮的书。
“我最近很喜欢的一本书《被讨厌的勇气》,你有空可以看看。”遇杉将书轻轻放在白卉的床头柜上,说道,“我们一生都在不断克服别人对自己的讨厌和自己对自己的讨厌。我知道以前的你并没有这个烦恼,一夜之间突然面临如何接纳自己的课题,确实很有挑战。加油,我会陪着你一起努力。”
白卉侧过头,看了书的封面一眼,阳光正好落在“勇气”二字之上。在昨天之前的近二十三年里,她最不缺乏的特质就是自信和勇敢。而五岁前的自己,则是活在怯懦、阴郁和自卑之中。两种截然不同的性格混合在一起,加上母亲遇难那一夜做催化剂,整个人发生了天崩地裂的化学反应,自我厌恶和自我排斥喷涌而出。
白卉将头靠在床板上,倔强而苦涩地说:“鸡汤固然好,但解铃还须系铃人。唯有要找到凶手,将他绳之以法,我才能原谅自己。”
“我理解。对了,等你出院后有空的话可以画一幅凶手的肖像。不着急,等你情绪稳定一些再画。这样我和其他办案的人员能对凶手的相貌有一个大致了解。”遇杉轻轻抚摸着白卉的头发,说道。
离开人民医院,遇杉马不停蹄地赶往墨远心理诊所,为朱坤的不在场证明取证。他和乔凝约好在那里会合。
遇杉和乔凝被诊所工作人员带进林墨远的办公室。
林墨远正坐在转椅上品尝刚泡好的功夫茶。他迅速地在遇杉和乔凝的脸上扫了一眼,然后站起身,走上前,与两人依次握手。
林墨远冲遇杉笑了笑,说道:“你叫遇杉吧?我是白卉医学院的老师林墨远。之前听白卉提起过你,说你是刑警,她给我和我夫人看过你的照片,所以我凑巧认出来了。”
遇杉楞了一下,他这才意识到,白卉口中的恩师林老师,正是眼前这位心理咨询师林墨远。
林墨远请遇杉和乔凝在沙发上就坐,然后自己坐在他们对面的转椅上。
“不瞒你说,朱坤在我这儿做了八年的心理咨询,是我的老客户了。”林墨远道,“这孩子,家庭条件极为优渥,父亲是地产公司的老板,从小被父母宠爱有加。可自打朱坤进入青春期,性格行为就越来越反常,他父母无奈之下只得把他送到我的诊所治疗。”
“朱坤有什么心理问题?”乔凝问道。
“偏执型人格障碍。”林墨远说道,“这种患者的特点是固执多疑、心胸狭窄、善妒、自我评价过高而且对挫败过分敏感。”
乔凝听了频频点头。在昨晚的审讯过程中,乔凝深切地体会到了朱坤的某些古怪特质,尤其是自我评价过高。
“林老师,朱坤和您提过他和董婉儿之间的情感纠纷吗?据董婉儿父母说,他俩近两个月在闹分手,朱坤死活不同意,还各种威胁董婉儿。”遇杉问道。
林墨远摸了摸八字胡,答道:“提过,而且提过很多次。他什么跟踪、恐吓之类的手法都用了,但董婉儿还是一心要和他分手。朱坤是个生性风流的小公子哥儿,据我所知,他交过的女朋友少说也不下十个。不过因为性格问题,他每次都被女孩甩,而他的应对手法都是那些不入流的招式。不过他之前那些女友们好像没有人遇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