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河有迹(38)

有人瞎接腔:“因为好看!”

还有人跟着唱道:“我就是我,是颜色不一样的烟火……”

社长好像接着又说了些什么,被断断续续的说笑声盖住了。

李知耐心地听了会儿,总觉得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我想起来你上次在天文馆当讲解员,给一群小朋友科普的时候了。”他依然望着天上的星星,没有看林潮生。

那时四周也和现在一样嘈杂,人影错落,而李知的眼睛里也和现在没什么两样,唯独只能看到林潮生。

林潮生点了点头,脸上也浮现出回忆的神色:“虽然人太多了有点吵,但还挺有意思的。”

李知闻言坐直了身体,清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所以为什么流星有不同的颜色呢?下面请林老师为我们讲解一下。”

“星体和大气摩擦产生的化学反应?不同的原子发的光也不一样……我没做功课啊,说得也不太准,”林潮生不是很确定地问,“应该是这样吧?”

李知眼里有很浓的笑意,“差不多吧。”

“那这位小朋友还有别的问题吗?”林潮生微微歪了下头,口吻认真地问。

空气里充斥着细细密密的吵闹声,这块隐秘的露台也被完全占据,寂静无处躲藏。李知的心猛然一空,“什么小朋友啊……”

“你看我刚才都这么配合你了,”林潮生眨了眨眼睛,有些不满地说,“你怎么一点儿都不配合啊。”

“哎。”李知停了几秒,忽然叹了口气。这在林潮生看来显然有点莫名其妙。

然后他又笑了:“我的错我的错,下次一定配合。”

林潮生轻哼一声,也没当回事,继续仰头看星星了。他当然不会知道,当他看向李知时,眨一次眼睛,睫毛扇动每一下,就会在李知心里就掀起一阵无人察觉的海啸。

“你刚才听没听到他们在唱什么啊?”林潮生枕着手臂躺在椅子上说。

另一边躺着出神的李知又坐起身来,“嗯?什么?”

林潮生依然躺在那儿没挪动一下,眼望着夜空,惬意地吹了一段口哨。李知顿时震惊了,林潮生竟然能把口哨吹出好听的旋律。而他从小到大都不会吹口哨,每次听到别人轻松自如地吹口哨,都暗自觉得他们很厉害,他自己也悄悄练过,但一直吹不成调。

“你吹的什么啊?”

“就他们刚才唱的,”林潮生有些难以置信:“你没听过?”

“没有。”李知摇摇头。

“难道我吹跑调了?”林潮生怔了怔,反思起自己来,但依然不相信李知没听过这首耳熟能详的歌。于是他轻轻唱道:“等不到双子座流星雨,洒满天际,先点燃九支仙女棒代替。”声音在无垠的夜色里显得极其清澈。

他唱歌怎么也这么好听?李知有点听愣了,慢半拍地说:“呃……好像,有点耳熟。”

“是吧,我就说你肯定听过,多少年前就很火的偶像剧片尾曲。”

李知乐了,“你还看偶像剧呢?”

林潮生连忙撇清,“我不看啊,我妈以前特别爱看……”然后继续专注地望天,“哎我好像看到流星了!”他惊呼。

李知立刻抬头,没有看到任何流星出现的迹象,另一侧社长科普的声音也依然在继续。

“幻觉吧。”李知说。

有时候盯着夜空久了,就可能会幻觉。幻觉“流星”好像是一瞬间飘过来的,无法分辨头和尾,出现和消失的速度极快,轨迹也通常很短,从眼前一闪而过。李知初次观测的时候,就有人提醒过他,长时间地盯着夜空看时,一定要区分流星与幻觉。

也许是因为太期待了,念念不忘必有的不一定是回响,也可能是幻觉,就像李知一直在期待的小概率事件。和林潮生相处的过程中,他偶尔会产生一些林潮生对他的态度也很特别,说不定会有某种可能的感觉,但这种感觉其实只是他的幻觉。

思绪被拉回来,他听到林潮生追问:“是幻觉吗?”

“是幻觉。”李知的声音变得很冷静。

第35章 火流星与好运气

林潮生又盯着天空看了几秒,只有几颗黯淡的星星和他互相对着眨眼睛,看来刚才一闪而过的流星的确是幻觉,李知说得没错。他有点扫兴地“噢”了一声,头枕着一条手臂,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躺着。

此时天文社社长正十分亢奋地给社员科普火流星,林潮生听到后又来了精神,“我以前在一篇文章上也看到过火流星……”

李知转头看他,“什么文章啊?”

于是林潮生兴致勃勃地给李知讲他看过的那篇文章的具体内容,还顺便分享了一下他爱看的天文报刊和杂志,发现很多和李知平时的读物有重合,除此之外,李知又给他推荐了几本刊物。

“你知道很多搞天文的人除了专业相关的书还爱看什么书吗?”李知问他。

林潮生反应了两秒,把他认为的属于浪漫范畴内的书在脑子里认真过了一遍,给出了一个自以为靠谱的回答:“诗集……吗?”

“嗯,”李知沉吟着说,“看诗集的也有很多。”

林潮生点点头,等着李知说正确答案。

“哲学方面的书其实最受欢迎。”他自己倒还好,只在无聊的时候随便看看,而身边的人看得最多的是康德和叔本华。

林潮生恍然。天文学家和哲学家研究的东西恰好都在现实与虚无之间,也在某种意义上有重叠。

忘了听谁说过,读哲学的人都是悲观主义者。可惜林潮生对哲学的认识程度仅停留在高中政治课,他抓了抓头发,有点无措,“你也会很悲观吗?”

“偶尔吧,”李知递给他一个安抚的笑容,“遇到无法理解的事情时,我会提醒自己看开点,世界只是一团表象。”

“哲学不是我这种凡人能学明白的。”林潮生说。

“大家都是凡人好吧。”

李知大二的时候选修过一门近代西方哲学课,教课的是个五十多岁的副教授,言行举止中透出一种超然于物外的气质。

他的课堂氛围极佳,从不点名从不布置作业,对混学分的人来说相当宽容。他会在课上进行哲学思辨,让学生自由发表观点。

“我记得有节课讲女权主义,选那门课的男生占大多数,有些人的观点有点……偏激,那几个女生就和他们争论起来了。你知道吧,这种问题其实挺敏感的,往往也争辩不出什么,我当时以为他会保持中立,不会说得罪人的话,但他很严肃地阐述了他的立场,还让那些男生多换位思考。从那以后我就对这个老师很有好感,结课之后还和他聊过几次,也受到一些启发。”

“后来我快毕业的时候在学校官方账号上看到了一则关于他骚扰女学生的通报……”李知说到这里停了一下,讽刺地弯起嘴角,“就觉得有时候这个世界还真挺虚无的。”

另一侧的说笑声再度传过来,气氛显然轻松愉悦。

说笑声停后,林潮生沉默片刻,盯着李知的眼睛,凝重道:“哲学或许是形而上的东西,但生活不是,有些人思想可能达到了一定高度,但在现实生活中依然是行动上的矮子,庸俗透顶。这个世界当然有好有坏,应该辩证地去看待,不要陷入虚无主义。”

“放心,我不会的,”李知被他一本正经的语气逗笑了,“你明天不会要考马原吧?”辩证法学得不错。

“明天考视听说,下周才考马原。”林潮生不明白话题怎么一下就跳到这里了。

“看西北方向。”李知忽然站起身,越过两人之间隔的圆桌拍了拍林潮生的肩膀。

与此同时,另一侧传来数道激动的声音:“啊啊啊快看!流星!”

“拍照拍照!别忘了拍照!”

“赶紧许愿,希望我期末考试不挂科!”

几颗流星倏然划过,拖着半透明的长短不一的尾巴,划出一道道弧线,在夜幕中留下极亮的磷光。

“许个愿吗?”李知轻声问。

“好的,”林潮生一脸虔诚地说:“希望我明天在考场上不会睡着。”

“认真点行不行?”

“我挺认真的啊,”林潮生叫屈,“你也快许一个。”

“希望,”李知闭上眼睛,“我喜欢的人,他的所有愿望都能实现。”

原来他有喜欢的人。林潮生一瞬间摸不清心里什么感受,“哇”了一下,“我要是那个女生,就赶紧抓住机会许十个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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