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叹口气,将午饭剩下的馕饼拿给她,没有多言。
说话间,外面已乱作一团。
乌恩老翁想叫乌云点火煮肉,却瞧不见人影。巴特亦无法,打算先支帐篷,可大家直喊饿。
托娅夫人只得叫琪琪格先张罗,自己去找乌云。我帮着莲蓬给大家倒热水,心想着乌云那张铁青的脸,知道此事并不简单。
不一会,水用光了。我看莲蓬累得已直不起腰来,便自己去取水,路过乌云的毡房,只听托娅夫人劝道:“乌云,你不必担心,这些人的用度,自然不会叫你们承担。”
乌云顿了一下,仍发作道:“夫人,您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哪能这样用呢?我小辈家的不好说什么,可阿爹这次真是太过了。”
托娅夫人没有多言,只说:“我知道你的难处,以后自然给你个说法。不过眼下,还得你出去张罗。”
乌云不好再使性子,出去忙活了。托娅夫人跟着出来,看到我在取水,叹口气道:“今年比我想的还糟,真不知道能不能挺过去。”
我想安慰她,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希望这满天的乌云赶快消散,将大雪带到别的地方去吧。
第30章 疗伤1
《诗经》里说:“北风其凉,雨雪其雱……北风其喈,雨雪其霏……”在这广阔的草原上,人尚未感觉到风来,外面便已悄然飘起了雪花。
天蒙蒙亮的时候,毡房里的炉火早已熄灭,我瑟缩在被子里,冻得手脚冰凉。莲蓬依然鼾声如雷,可旁边的琪琪格却不见了。
昨晚人多帐篷少,还有好几个孕妇,乌云无法,便把琪琪格的毡房让了出去,叫她跟我们一起睡,估计这孩子有些认床,早早醒来出去了。
我不想躺在床上受冻,悄悄起来,向尚未熄灭的火堆里添了些牛粪。想着托娅夫人尚在病中,连日没什么胃口,我拿出从偏殿带来的粳米,熬上粥,又拿出乌恩老翁送我的披帛,做起了女红。
过了一会儿,吊子里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粥的香气弥漫了整个毡房。此刻,天已大亮,外面也有了动静,听起来比昨日的人还多。
我披起羊皮袄,出去一瞧,竟是叶子将军来了。几日不见,他清减了许多,面色也不如以前,见到我依然淡淡一笑,转身进了乌恩老翁的毡房。
叶子将军又带来些灾民,不过人群井然有序,忙而不乱。乌云已带人煮饭,巴特亦招呼着安置牛羊,乌恩老翁家比昨日还热闹。
我煮好了粥,却找不到托娅夫人,只好留下一些,把剩下的先分给跟琪琪格和孩子们了。这丫头忙了一早上,连口水都没顾上喝,端过米粥三口两口就吃掉了,还笑说:“真好喝!”
我顺便问了些昨夜的情况,才知道原来难民已有上百人,托娅夫人正和乌恩老翁他们商量如何安置的事宜。
我本想帮忙洗洗弄弄,可草原毕竟比不上偏殿,什么都不顺手,慌乱差点打坏了一对连年有余的白瓷碗,吓得琪琪格连声道:“蚕娘姐姐,要不你还是再去煮点粥给我们吃罢,这洗碗的事儿大家都能干,可谁也没你煮的粥好吃!”
我红了脸,嘴里说着好,就赶忙跑回毡房了。莲蓬已是起来了,正在大口吃粥,看我进来,说道:“公主,我今日接着去帮忙,您就自己照顾好自己……”我点点头,拿过吊子,又装了些米,开始煮粥。
过了半个时辰,我约摸托娅夫人忙完正事了,便将新煮的粥盛了一碗端过去。刚一掀帘子,只见叶子将军正□□上身坐着,旁边有个郎中模样的人在替他解绷带疗伤。
我红了脸,慌乱地差点把粥打翻了,低着头说声不好意思,就要冲出去,却听那郎中喊道:“来的正好,快帮忙倒水,给将军清洗伤口。”
我以为听错了,停下来“嗯”了一声,郎中不耐烦地催道:“别磨磨蹭蹭的,快点过来!”
叶子将军估计疼得厉害,咬着牙含混说不用,郎中却叫他别动。我赶忙把粥放下,慌慌张张地找到盆,硬着头皮倒了半盆水。
仔细一瞧,叶子将军的左肩上有个手掌宽的伤口,肉皮都翻出来了,血流不止。他显然受过很多次伤,虽然疼,面上还竭力保持镇定。
郎中仔细查看了伤口,叹口气道:“昨夜没处理好,看来要用烙铁烫一下了。”
叶子将军点头说好,郎中转身吩咐我道:“你过来按着伤口,我去烫烙铁。”说罢,演示了一遍。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伤口,吓得直发抖,好容易过去拿起了绷带。叶子将军看我这副模样,忙道:“不要叫她过来,换别人来。”
郎中是个暴脾气,重新教了我一遍,说道:“这有什么,咱草原儿女,哪有那么怂的。”说罢,他拿起烙铁出去了。
我怕叶子将军血流得过多,死命按住,又怕他疼,随口胡诌道:“将军是不是很疼?我给你讲个故事,你仔细听着,就不疼了。话说很久以前,有只大老虎,长得威武雄壮,简直人见人怕。”
“这一日,他出来觅食,抓了一只正在湖边喝水的兔子。兔子不想死,就哀求他放了自己。大老虎肚子也不太饿,又看这兔子圆滚滚的,可爱极了,就说不吃你也行,可我有什么好处呢?小兔子立马说我会打洞,会找好吃的菜,还会打水……老虎听了,就说那你每天帮我打水吧。”
“就这样,兔子每天早上天不亮就起来,替大老虎打水。一开始,大老虎只是觉得好玩,后来喝着喝着,才发现兔子原来很有趣,不仅对林子很熟,还认得许多动物……”
也不知道是叶子将军本就强悍,还是这个傻里傻气的故事还算吸引人,可脸色看上去好像真地好了一些。
还没诌完,郎中回来了,手里拿着通红的烙铁,我别过头去,不敢直视。
叶子将军估计看不下去了,忍痛说道:“你快出去。”
郎中一面擦拭干净伤口,一面吩咐道:“快扶住将军!”
叶子将军还要说话,我蹲下来,握着他的手道:“大老虎,一下就好了!”
嗞啦一声,郎中眼疾手快,已将烙铁放在伤口上,叶子将军痛的抽搐起来,我的眼泪一下就出来了。
郎中是个麻利人,转眼间已丢下烙铁,又敷些金疮药,两下三下就拿干净布将伤口包扎好了。
我连忙替叶子披上皮袄,郎中扶他趴到床上,冲我说道:“我看你也没什么事忙,不如你来照顾将军吧!”
叶子将军还想摆手,那郎中又道:“你就别逞强了,我看这姑娘挺细心,照顾你正合适!”
我替他盖好被子,郎中将我拉到毡房外,悄声说道:“将军劳累过度,又受了伤,得多调养才行。你千万看好他,多叫他休息,别急着操心救灾的事!”
说罢,又嘱咐道:“如果他开始发烧,就拿湿毛巾敷头,多喂水。”
那郎中见我仔细听着,方才放了心,说完就去救治其他灾民了。回到毡房,叶子将军已睡着了,看来他真是累了。
一直到傍晚,叶子将军都没有醒来。我就这样守着,顺便煮些粥,做点活计。
期间,托娅夫人和乌云来看了一回。乌云怕我劳累,喊琪琪格来替我。我也很想琪琪格留下,毕竟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总不那么便宜,可这丫头死活不同意。
托娅夫人忙了一天,加之病未痊愈,难过的厉害,便拉着乌云道:“我难过地紧,今夜就在蚕娘的毡房里睡下,你得叫琪琪格来陪着我,可不能把她支走了。”说罢,拉着乌云出去了。
女人们煮好羊肉的时候,男人们也搭完了帐篷,大家饱餐一顿,渐渐地睡去了,只有北风一直呼号着不肯离开。
叶子沉沉地睡着,都不曾翻身,只露出半边脸,少了些凛冽的寒意,多了许多的温柔,让人忍不住想靠近。我坐在篝火旁,绣着披帛,累了就抬头看看他,倒也不觉得难熬。
夜半时分,我摸摸叶子的头,并没有发烧,便在旁边的毛毡上躺下了。
毛毡是琪琪格送来的,暖和舒适,一点也不比榻差。这丫头估计害怕我留她,过来的时候一言不发,丢下东西就走了,简直比兔子还快。
我躺在暖和的毛毡上,胡思乱想一会儿,就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到有人唤我,说要喝水。我猛然惊醒,才发现叶子脸红的跟烙铁一般,头发上全是汗,伸手一摸,果然烫的厉害,便赶紧倒了一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