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珠(4)

作者:佘惠敏 阅读记录 TXT下载

☆、神卦仙翁

第二天早上,我醒来的时候,朱珠又变回美女。

“美女?”

“嗯?”

“我们去哪找狐刚子给你解药?”

“去你家吧。”

“我家住了狐狸精?”

“没有吧,不过你家比较吸引狐狸精啦!”

“啊?”

“令尊今年三月三将在兰亭雅集,不知请了哪些名人啊?”

“谢安,谢万,孙绰,郗昙……很多啦,我也记不大清,哦,对了,还有恒温的儿子恒伟,还有我家这几个兄弟全都去。”

“就是嘛,有这么多高人雅士,狐刚子还能不去凑热闹么?”

我掏出身上银子,雇了一条小船,沿运河返家。

朱珠变得非常懒惰,成天钻在船舱里躺着,因为也没别人见她,索性连美女也懒得变,天天露出猪身来,等我端着船家煮好的饭进去给她吃。

“朱珠,别这么懒,我都两天没见你变美女的模样了。”有一天我吐完了以后这么求她。

“到你家以后,我是不是可以暂住在你家里?”

“当然了。”

“我法力很少了,要么现在当猪,要么住在你家的时候当猪,你自己挑吧,选哪种?”

“那……你还是现在当猪吧。”我沮丧的退出船舱。

其实也没什么可沮丧的,我渐渐发现她变回猪身的好处:从前我拿她当仙女的时候,虽然见了觉得亲切,却也不敢轻易冒犯;如今她变回猪身,我虽然吐了几天,后来看习惯了也就不吐了,反而跟她有说有笑起来。

如今的她,更象一个玩伴,将我少年无伴的寂寞,悉数补了回来。

没几日船到会稽,朱珠这才又变回美女,跟我一起出舟登岸。

我们走在会稽城的街道上,突然又看见胡丰那帮老虎精变的壮汉,围在前面路旁一家卦摊前,呼呼喝喝。他们不是要离开狐刚子自己修行的么,怎么到这里来了呢?

那家卦摊上树着个竿子,竿子上飘下来两条红布,布上有字,一条是“五行通天地”,另一条是“八卦定乾坤”。

摊主是个老头儿,鹤发童颜,满脸高深莫测的模样。

老头儿满脸不耐烦,正在教训那些虎精:“你们七嘴八舌的,我怎么知道你们要算什么,选一个人说!”

胡丰清清嗓子,笑眯眯问:“我们要算一下往何方觅食,才能不被师父发现抓去做苦力。”

老头儿拿几根算筹胡乱摆了两下:“你们的师父算起来比较风雅,你们还是往南逃,去岭南吧,人越少山越深越蛮荒的地方对你们来说越吉利。”

那群老虎精喜形于色,呼啸几声,变了虎形,踊跃欢呼,向南面大道上狂奔而去。“老虎啊,老虎啊”,一时间街上人仰马翻,满大街的人眨眼之间都跑了个精光。

那个老头儿却若无其事,继续坐在摊前。朱珠拉了我的手走过去:“师父,您老人家也来了!”

老头儿斜斜眼看了看我,对朱珠说:“嗯,为了这个傻小子法力大降?”

怎么是为了我呢,明明是为了金铃才闹到这样的么!我正要说明真相,朱珠偷偷踢了我一脚,兴高采烈的笑着说:“是啊是啊,那些老虎要吃他,我把他救下来,不小心中了他们的破法散。他们的师父是狐刚子,师父啊,狐刚子跟您齐名,您一定有法子解他的破法散对不对?”

老头儿又看了我一眼,说:“你居然把我的宝书送给这个傻小子了,要我帮你解破法散,叫这小子拿他老爹的墨宝来换。”

朱珠跟她师父葛洪一起去客栈住了,我独自回家,见过爹妈兄弟,回自己房间安顿下来以后,就开始琢磨怎么才能弄到老爹的墨宝。

虽然我老爹很牛,但是一般的字恐怕不能打动那个叫葛洪的老头儿。我是几个兄弟里头写字最没天分的一个,手里只有老爹写得最次的字,那些最好的堪称神品的字,都被兄弟们密密收藏着,不会拿出来给我。

求我老爹写字不难,但是要写出极好的字来,非得引得他兴致大发,不写不快才行。

老爹的那个学生,曾因为有一张好桌子,引得他书兴大发,我一时间没法子弄那么好的桌子来,只有另想办法。

我左思右想,终于迷迷糊糊睡去,次日一早,半梦半醒之间,却给我想了个好法子出来。

☆、衣上行草

第二天上午,我跑去会稽城里最好的成衣店,买了一件做工精细选料考究的米白色厚缎子长袍。

我回家换上这件新衣,颠颠的跑到中堂。全家人济济一堂,正在那里吃午饭。

老爹穿一件宽袍大袖的白色旧单衣,半敞着怀,皮肤发红,眼神发虚。

他一定是又服了五石散了。

五石散药性猛烈,燥热难当,价钱昂贵,在世家名士里头很流行。服药以后,需要行散,就是喝点温酒,再穿得很单薄,出去运动出汗来发泄药力。行散时裸奔狂啸,发痴发癫,都没人管你,因为知道你吃了药了,不是正常人。要是吃药以后做的发泄运动比较有特色,是人家没做过的,还会被人交口传颂,称作名士风度。

我那两个哥哥倒是也很喜欢服散,他们吹嘘说,那东西可以当□□用。我曾经吃过一点,实在受不了那个燥热劲,就再也不吃了,为这个也不知被他们取笑了多少次。

不过老爹每次服散后如果写字的话,一定能写得很好,我这次算是碰对时辰了。

“爹,您看看我买的新衣服!”

老爹看着我的衣服,眼睛开始放光。

“爹,我想请您在我衣服上练字。”是了,这就是我想出来的办法,既然扇子上能写字,为什么衣服上不能写字呢?衣服上写字,穿出去显得多么文雅不俗啊,更别说那字是我老爹写的了。

“拿笔墨来!”老爹看起来很是兴致勃勃。

大哥拿来笔墨。

一家人都不吃饭了,全围过来看。

“小三,背过身去!”老爹端起笔,下了命令。

我赶紧转身,把后背留给老爹写字用。

七弟献之在我身后大声颂读老爹写的内容:“夫纸者阵也,笔者刀矟也,墨者鍪甲也,水砚者城池也……”

原来老爹在教我们该怎么写字。

我突然觉得不对劲——背上很痛,不是一般的痛,好像有根烙铁,一下一下的烙着我。

应该在长袍里头套件厚皮袄子再出来,怎么就忘记了老爹那著名的入木三分呢?

“心意者将军也,本领者副将也,结构者谋略也,飏笔者吉凶也……”

我额上直冒冷汗,牙咬得咯咯响——为了朱珠,我要挺住!

“还有两句,小四小五,把两边袖子扯起来。”老爹又说话了。

我两个胳膊开始疼起来。

可怜我的皮!

“出入者号令也,屈折者杀戮也。”

“嗯,写完了。你可以转身了。”老爹这句话对我来说如同久旱后的甘霖,总算受完酷刑了!

但是我一转回去,就见老爹大笔一挥,向我胸膛落下:“再写两个字就好!”

“笔论!”七弟继续念诵。

我疼得龇牙咧嘴,这两个字肯定很大,我的胸膛终于不能幸免。

晚上怎么睡觉呢?肯定会疼死我。

我哭!

但是没人安慰我。

安静。

令人不安的安静。

我看看四周,两个嫂嫂,两个哥哥,四个弟弟,他们全都贪婪的盯着我——哦,不,是盯着我的衣服。

没有人说话,大家全在喘气。

我转身,开步,跑!

刚跑到门口,他们就一拥而上,张牙舞爪的扑过来。

呲啦,呲啦,呲啦——我身上一凉再凉,那身新买的,留着我老爹墨宝的,令我受尽折磨却还没来得及看清字到底写得怎么样的袍子,就被我的亲人们给五马分尸,寸缕不存了。

他们有的拿着一片衣襟,有的拿着半截袖子,都在那如获至宝,笑逐颜开。

我身上只剩一条内裤——幸好老爹没在我屁股上写字。

我垂头丧气往外走,一只小手拉住我。

原来是七弟献之,他倒没有抢我的衣服,而是充满同情的看着我,劝告我:“三哥,你千万别这样子出门。大街上的人不是你的兄弟,没我们这么疼你,只撕了你的衣服就肯罢手,如果你打赤膊上街的话,他们一定会剥了你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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