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en来得比他想象得更快。他动作熟练地将他扶回了卧室,替他沐浴更衣。
就算吃了药,每天晚上的症状也很磨人。他睡不好觉已经很久了。
躺在床上,他的腿麻木中隐隐作痛,他也说不清那是怎样一种疼痛,像是有一群小虫子在噬咬他,他想抓住它们,却抓不住,只能任由它们在体内折磨他。他甚至无法在床上安静地躺平。明明起床也很困难,可是躺着更加难受,有时甚至会难受得撕扯床单,无奈,只能请Ken扶他在房间里来回走动。原先这种症状发作的频率还比较低,最近这半年却明显加重了。
即便睡着了,他也特别多梦,甚至会乱蹬乱踢,有几次还从床上滚了下来,吓得Ken第二晚开始就在他的床两边铺上了软垫。
“Ken,等司徒的父母回国后,你帮我尽快联系一个私人看护吧。” 苏沥华再次躺回床上后,说道。
“我做得不够好吗?先生?”
“你很好,是我的身体更不好了。”苏沥华看着天花板,平静地说,“Ken,我已经决定了。以后,你和新来的看护轮班工作,如果今后有需要,我还可以请第三个、第四个人。”
Ken感觉在强压着眼泪:“好的,先生。”
“你看你……”苏沥华轻轻笑了笑,眼里也有湿意,“虽然额外请了人,但是,这个月开始,我还是会给你加薪。”
“加……多少?”Ken张大眼睛。
“百分之五十。”
“这么多?”Ken揉了揉眼睛,摸摸后脑勺,嘿嘿笑了。
“不多。”苏沥华道,“你的黑眼圈比我都大了,我公司的玫瑰眼部精华液不错,建议你买来试一下。”
“那个可不便宜。”
“可不是?所以给你加薪呀。”
“先生,您好人做到底,每个月送我一瓶怎么样?”
“没问题,如果你平常不那么罗嗦的话。”
“……”
第17章
次日司徒洗漱完毕后,萍过来敲门,问她早餐她是预备去主宅吃还是送到客房来。
她想了想,决定去主宅。再过几小时,父母和表妹就要过来了,昨天和查侬的见面并不愉快,如果不想把接下来的戏演砸,那她必须克服心理障碍。上演一出你侬我侬的戏码估计不可能,但起码要维持表面上的平心静气。
打开衣柜,她换上了苏沥华送给她的那条蓝绿色的泰丝连衣裙。北部一二月的天气早起还微带着微凉,她裹上了一条奶油色的泰丝披肩。坐在镜前,她给自己化了个精致的妆容。最后,戴上一对翡翠耳钉。那对翡翠耳钉虽然只是简单的小小两粒,水头和色泽却都极好,和身上这条蓝绿色丝绸的连衣裙很配。离开查侬的时候,她没有带走任何他送的首饰。为了消愁,她用陪嫁过来的银行卡买了不少奢侈品,包括这对耳钉。来到苏家后,她再没戴过那些饰物,今天戴出来也只是为了在父母面前充面子。
看着镜子里那个雍容华贵的自己,她嗤笑了一下,转身走出了客房。
主宅的门开着,似乎是特意为她留的门。
餐厅里除了佣人,只有查侬在。
没等佣人动手,查侬就殷勤地替她拉开了椅子。司徒憋了口气,冷淡地说了声“谢谢”,坐了下来。
“苏先生呢?”她不看查侬,自顾自问一旁的凤姨道。
“苏先生在楼上。”
“他又不舒服吗?”她紧张兮兮地看着凤姨,几乎要站起来。
“没有,”凤姨说,“他说,让您和查侬先生单独呆一会。”
说着,凤姨支走了在场的所有佣人,她自己也离开了餐厅。
司徒松了口气。也是,一般人才不会愿意搅和进这种糟心事里,苏沥华肯帮忙到这个地步,已经是仁至义尽了,难道谁还有兴趣天天看离婚夫妇冷战。只要他身体无恙就好。
“澜澜,艾已经离开了。”查侬在她身边的椅子坐下,凑近道。
司徒略转头瞥了他一眼。他的气息是她所熟悉的,那张脸孔也依然英俊,可是,她却忍不住想躲开。为了不久之后“一家团圆”的戏码,她强忍住不适,命令自己继续坐在这张椅子上,就当自己暂时是一棵生了根的植物。
许是见她没有明显的抗拒,查侬显得放松了一些,继续道:“我知道,我们之间还有很多问题,比如那个孩子,只要你肯回来,我会尽量让他不要打扰你。我不会逼你爱他——事实上我也不爱他!”
“查侬,”司徒冷笑,“你还是个父亲吗?我当然可以不爱他,可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
“我没有资格做一个父亲。可是,你知道当初的情况,也不是我主动争取这个资格的啊!你以为只有你不能接受那个孩子吗?我也不能!我不爱他,因为他不是爱的产物!他是我母亲的杰作!”
她沉默了好一会:“客观地说,你并非十恶不赦。可你扪心自问,在发生那件事的时候,你真的完全无知无觉吗?你对于我难以生育这件事,没有一丝遗憾吗?你是不是也在侥幸,侥幸万一我可以接纳你这一次的行为,让你、让你的家族得到所谓的‘皆大欢喜’?只是,很可惜,我没有如你的意罢了。”
查侬张口欲解释,却没有发出声音。
司徒看着他难过而无言的样子,有些不忍,心里那股恨意也淡了许多:“你的母亲从来没有喜欢过我。在她眼里,她的媳妇理应比我出色千万倍。我也曾经努力想做好一个豪门媳妇,可惜难以生养这一条恐怕就是最大的罪过。我曾经心怀愧疚,曾经竭力弥补,可后来我才想明白——是,我的家世背景远不及你,但我自问,我的家庭也是门第清白、家教良好,我并没有辱没你的地方。在你家的那几年,我试着讨好你的母亲,让自己往那个豪门媳妇的框子里套,完全忘了自己是一个独立的人,然后才是女人,我的人生价值也不应该只在于繁/殖后代。”她顿了顿,继续说道,“当然,我完全理解你的家族需要继承人这一现实需求,我也觉得我不能单方面剥夺你成为一个父亲的可能性,这统统也是人之常情。查侬,事已至此了,我觉得未必不好,我心里对你可能还有一些怨恨,这是属于我的人之常情,也希望你理解。但是,从今以后,我想尽可能放下,我们不要再争吵、崩溃、纠缠,平心静气地成为陌路人,好吗?”
查侬脸色惨白,眼角却是泛红的。
她不再看她,平静地吃起了早餐。
“二十分钟后出发去机场,可以吗?”用完餐后,她用餐巾擦了下嘴,起身问道。
“可以。”
“谢谢。”她由衷说道,“我去车上等你。”
去机场的一路上,司徒和查侬坐在一排却没有说话。下车时,查侬忽然挽住了她,她下意识地挣了一下,就不动了。
过不了几分钟,就该在她父母面前扮演恩爱小夫妻了,总不能还剑拔弩张的,费了这么大周折才凑了这一局,就尽量好好演吧。她眼一闭、心一横,甚至把查侬挽得更紧了一些。
沁美的机场不大,航班又是准时落地的,没等多久,就看到推着行李车出关的司徒教授夫妇和司徒翎。
司徒葭澜还没来及挥手示意,司徒翎已经先一步挥手,带着行李车跑过来,撒娇似地给了她一个拥抱。
“姐!好久不见啦!”
“我妹妹——司徒翎。”司徒葭澜向查侬介绍道。
“你好,妹妹。”查侬双手合十道。
“姐夫你好!上次见面还是在你们的婚礼上呢。”司徒翎对查侬微笑道,“你的中文好像比那时更好了。”
眼见司徒信和吴殷也走近了,司徒葭澜主动挽住了查侬的臂弯,甚至把头倚靠了过去。
“爸、妈!辛苦了!”查侬双手合十,恭敬地行了问候礼。
入乡随俗,司徒夫妇也回了同样的礼。查侬紧接着接过行李,一行人走向停车场。
一路上,司徒葭澜为父母和表妹介绍本地风光之余,还搜索枯肠与查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看得出来,查侬也是在努力打配合了,无论多么没有营养的话,他都能接过来,尽量不造成冷场。
“对了,你们这次在表哥家,打算待几天呀?”吴殷问。
“我会陪你们过完年,等你们回去了我再回去。查侬……他工作比较忙,随时可能要先飞回曼府。”这套说辞早在她心里打过腹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