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把自己的手擦干净后，陆远才轻声道，“是为了让你们更好地完成进化。”他说话的时候视线始终没有看过门口的两个人，“坐，杵着干什么？”
“是。”
周晴顺着椅子坐下，在这封闭静谧的空间里，心中不知道为何有些紧张，她无声吸了一口气，两只手交叠摆在大腿上，只坐了半张椅子，背挺得笔直。
“唉，我想了很多年，到底怎么样才能创造出一个完美的人，没有瑕疵的机体，强大的心，但除了这些……”他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头颅，“这里面也很重要，所有引发负面情绪的记忆都该进行消除。我是多么想让陆体会到被背叛的感觉，但又怕惩罚完她，伤害了她的记忆。有些事很难记住，而有些事又很难忘记，尤其是一些令人痛苦的回忆。我把一切的美好都赋予她了，我到现在都无法接受我倾注了二十年心血的作品会失败。”
陆远说话时面部表情很僵，药物注射和人造皮黏合彻底抹去了他所有真实的反应，“我是注定会老去的，可我希望你们永远像我的孩子那样，不要记得任何负面事物。那些烙印在大脑中引发不安情绪的事件，会一遍遍在记忆中浮现，引起焦虑、恐惧、创伤后应激障碍，形成缺陷。对吗？周晴，你应该在学校学了不少这方面的内容吧。”
“是……很难忘记那些带有负面情绪的记忆是因为人的大脑中在与情感记忆相关的大脑结构杏仁核中，一些细胞的周围会形成一个物理网络，这相当于一个保护屏障，会让人在碰到与之前痛苦记忆相似的处境时，产生不安焦虑，甚至是退缩和自我保护。”周晴一开口，声音竟然都有一些小小的颤抖，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不安的预感越来越重，如坐针毡，想要即刻逃离这个地方。
“那如果能溶解掉这个屏障呢？是不是就能消除那些不愉快的记忆了？”
一股凉意爬上脊背，周晴猛然抬头目光和陆远相撞，她太了解陆远了，这些年里可能是职业病作祟，她无时无刻不在研究陆远的个性心理，分析他的行为动机，可是越深入了解进去，她发现陆远的精神世界就像是一团窥不见底的黑洞，只一眼就会让试图窥探的人落入深渊，带给了她极端的恐惧。
——即使只是闪现的一个想法，也立刻会不顾一切去做的疯子。
在她对陆远下了判词，整个人跳起来的那一瞬间，束缚带从椅背弹出，突发的变故让归一都没有反应过来，双手双脚都被缚住，骨链感受到危险一下子蹿了出去，却在陆远的控制下，失去神采掉落在地。
但周晴已然逃了出去。她拼命拼命地往门外跑，洁白的长裙拖曳出了一道柔和而哀伤的痕迹，出口的光一点点出现在眼前，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段路却长的可怕，明明只有短短的几步，却用尽全力也到不了，刺耳尖锐的电流声从周晴的心室处响起，身体的每一寸皮肤里迸射出电火星。血一滴滴从她的七窍中滴落下来到地上，像是一朵朵鲜红的花绽放在长夜中。
周晴就这么在归一震惊错愕的目光中直愣愣倒了下去，抽搐了几下后再也不动了。
“怎么？你也想逃走吗？”陆远冰凉的声音在他耳边炸开。
归一立时摇头“不，我没有！”但他的声音已经沙哑无比，身体上的每一寸肌肉都因为紧张而绷起。
“都忘了是谁赋予你们的生命。”陆远冷笑，他双手飞快的在显示屏上操作，输入指令，‘轰’的一声，座椅被运上了轨道，托着归一进入了‘蛋壳’装置。装置启动，几分钟后，从内部传出闷响，闪光的电流，四散的火星，血肉的碎块混合在一起，碰撞出了诡异至极的惊悚画面。
感觉不对，陆远马上停下进程，装置打开，归一半边脑袋已经被削去，浑身上下血肉模糊，睁着的双眼已经没有了神采，只有胸腔里的心脏闪着微弱的应急灯。
“唔……失败了啊，看来还得改进一下。”陆远跨过周晴的尸体，运动鞋踩在满地鲜血中，拿起了桌上的笔，飞快记录下了刚才实验过程中出了差错的地方，他没有回头看过归一一眼。
………………
事务所。
“舅舅，都快48小时没合眼了，你先去睡一会儿吧，这儿我们盯着。”
杭楚西不为所动，全身心投入监听。他的嘴唇上方冒出了一圈青色的胡茬，这是向来精致注重仪容的人从来没有过的。
林宇岐担心坏了，向唐糖投去求救的目光，唐糖刚睡醒从沙发上赶过来就看到杭楚西还坐在电脑前监听，连眼镜都来不及擦了，随便戴起来急道，“老大，你这样身体怎么撑得住啊！你又骗我们，说好的轮着休息换班，怎么每班你都在啊！”
“嘘！”杭楚西白了唐糖一眼，“你们快过来听。”
林宇岐唐糖对视一眼，立刻手忙脚乱的拿起了另外两个耳机，听了半天，越听越茫然，“什么都没有啊，还是一样的环境音。”
唐糖忍不住道，“这陆远也太贼了吧，他是不是发现陆小姐带着监听器了，就第一天还和她说话，现在都好几天过去了，什么动静都没有了。”
“以陆远的敏感，发现陆瑶身体里监听器的概率本来就很大，你回想下他们第一天的谈话内容，不管陆瑶怎么套话，陆远都很自然的规避了回答地点的问题。”
林宇岐惊道，“那我们现在听这个不是没用了！”
杭楚西在第二个窗口把实时录音进度条往后挪了三十秒，“不，反而更加有用。即使他已经发现了监听器的存在，还是不把它处理掉，这说明他对自己藏身的地方相当有自信，你们再听。”
唐糖和林宇岐几乎是要怀疑自己聋了，“听不到啊！”
“再听……”杭楚西反复的快进倒退某一段录音，“里面有一个声音，虽然很轻，但我觉得很熟悉，总觉得好像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声音。”
☆、章五四
“老大，新鲜出炉还热乎着的包子！”早上，童潇潇拎着五人份的早餐风风火火的进来，这两天精神高度紧绷，虽然昨晚上小憩了一会儿，但还是出现了连遮瑕都盖不住的黑眼圈。
“放这儿。”杭楚西头也不抬，反复地拉进度条，听同一段声音。
唔……童潇潇叼了个包子像鬼一样地飘到工位上。唐糖林宇岐闻香而来，一边狼吞虎咽早饭，一边叹气，“老大这是魔怔了吗，又听了整整一晚上，就那段音，我真的是什么都听不到。”
童潇潇吞咽着包子，含糊不清的感慨，“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咱社长啥时候为了事儿不眠不休
不食的，以前再加班他都不肯跟我们吃泡面，说不健康，一个人独享保姆阿姨煲的骨头汤。”
程浩从电脑屏幕后抬起头，插了一嘴，“这两天身上香水味都没了。”
林宇岐震惊，“唷，观察的这么仔细。”
唐糖愁眉苦脸，“老大再这样下去，身体怎么撑得住啊，别陆小姐没找回来，他先累垮了。”
程浩：“据我亲身经历，靠守山人的优良血统、强健体魄和灵力支撑，不眠不休不食这种极端情况下，大概能坚持五天，五天后身体糖分会不足以产生能量。”
唐糖吓了一跳，猛推了推自己掉下来的眼镜框，“那老大岂不是只剩下两天天寿命了！”
“呸呸呸，说话能不能有点谱。”童潇潇骂道，把包子塞进唐糖嘴里。
林宇岐拿着豆浆重新坐回工位，戴上耳机，他叹气道，“我也听了好几十遍了，但……”
程浩接过童潇潇扔过来的早饭袋子，从电脑上调出频谱图发送到他们电脑，“杭社是看了声音频谱，经过多重降噪、轨道剥离和局部放缩后的声波频谱上，这一条单轨，你们仔细看，中间的峰值是不是有一瞬间增加了？杭社就是因为这个判定这一块一定有什么区别于环境背景的声音，但现在的技术已经是极限了，在做放大处理，声音就会失真了。我也保存了每一个监听器信号出现的节点，但虚虚实实，很明显是受过干扰的，具有很大的虚假性，现在可能唯一真实的线索就是那一个短暂出现的声音了。”
唐糖叹了口气，脸上难掩忧虑，他们晚一点，陆瑶的处境就危险一分，嘴里的包子索然无味，赶紧把耳机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