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与玉+番外(51)

“但是值得!”

“值什么值,净知道往我身上泼脏水。谁晓得你在临安时是不是左拥右抱。”

“是呀,我好歹面貌干净,又有点银两傍身,如狼虎一般盯着我的人也不少。娘子以后真得严加看管些。”

闻人椿斜瞟了他一眼,两人相视一笑,都知这是戏话。

但这条腿确实教闻人椿遗憾,如若当时她能想出更好的法子、如若她手下力道控制得当,霍钰何必落下这样的残疾。

“我在医书中倒是看到过一则能复人腿骨的药房,可惜其中两味药材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无碍。”他握着她的手,稳稳地捏了捏。瘸腿既成事实,若常年为此耿耿于怀,总有一天要变成霍钟那般。

闻人椿点头,却仍把这事看得很重,每每采药、买药,都要同人聊起这两味药材。

陈大娘侄子是个热心的主儿,知道闻人椿求药心切,便常常给她带来一些形似的药材。

今日霍钰来药场寻闻人椿的时候,那陈大娘侄子的前脚才刚跨出门口。

他俩出海时也算结下一段交情,点头致意算是招呼。

“你怎么来了?”闻人椿停了拨算盘的手,哪还有半点面对陈大娘侄子时的冷静自持。她见霍钰行走时还是半个身子歪得厉害,又赶紧替他搬来一个椅子。

“还是不见好转吗?”

“不要紧的,可以承受。”

“你定是在临安、明州不知节制,走了太多路。我知道你不是去游山玩水,事必躬亲在所难免,可这腿是你自己的,医书里头写了,若经久不治累及骨髓,会害性命的……”

那老话怎么说的,女子无才便是德。

他的小椿书是越读越多,唠叨也跟着见涨。

许是因为霍钰但笑不语,闻人椿也悟出一些什么,抿着嘴小声道:“嫌我烦了吧。”

“烦得惹人爱。”他伸伸手指,在她脸颊上刮了一记。而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怕是要让她更加唠叨的。

“你又要出海?”

“临安有官崇礼侍佛,一直在寻觅佛家珍宝,此回暹罗商队的货物多有珍宝,若能第一个献上,当能得人青眼。”

“官员?”不是从商吗?闻人椿只敢疑惑,她晓得霍钰想得比她长远。

霍钰知道她的担心,一双眼眸定定地看向她:“古往今来,哪个商人敢不与官交好。”

“那你的腿脚怎么办?”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自己能照料。”

“你若能照料,这回怎么发得这样严重?”她脸上挂出苦相。于她而言,报仇、家业,哪有霍钰的一根头发来得要紧。

霍钰只好安慰她:“还有文在津呢。我到时一定让他给我好好瞧瞧。”

“你若真的废了这条腿,我便不要你了!”

“真狂啊。”他笑着摇头,也不顾青天白日的,搂上她的腰贴了过来,“那你想要谁?陈大娘的侄子?”

“哼。”

“我不在的日子,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知道吗?他们对你好是你的福气,若遇上难处,也要同他们主动说。”霍钰今日唠叨得甚至有些不像他。

“那——同陈大娘侄子也能说?”

“当真以为我是个小心眼的醋坛子啊。”他可以怀疑一切,但绝对不会怀疑闻人椿的真心。

作者有话要说:珍惜这点甜。

第41章 愧疚

待到冬雪来时, 银妆裹满半片地,霍钰还未归。

他此番是独行客,又走了将近三月, 闻人椿纵使披着绒毛、点上炭火,依旧感到心头颤动不宁。

坊间流出闲话, 说这位宋人少爷是抛妻,和所有话本子的负心少爷一个模子。闻人椿只信一分, 更多时候, 她怕的是霍钰遇上大麻烦。

没有二娘鞍前马后的铺垫, 没有霍老爷门楣的背书, 却有霍钟明里暗里的打压斗法。他要一己之力白手起家,有多难要多难。

闻人椿愁得连手里的小棉袄都织得跳针了。

“竟也有你不擅长的活计。”苏稚笑话她。她在女红上颇有天赋, 一双手翻上翻下,小老虎的眼珠便有了灵气。

闻人椿叹了口气,说:“是啊。”她本就不是多能干的, 女红、烹茶、花艺, 那闺阁女子最最擅长的三件, 她都做得不得要领。就譬如烹茶吧, 备器、择水、取火、候汤、习茶, 这一套按部就班泡出的茶, 闻人椿却喝不出半点不同。于是仗着身边只要伺候霍钰一个,总是偷工减料应付他。

瞧, 想什么都是霍钰。

真是活得愈发像那菟丝花了。

苏稚瞧她满脸惆怅,母爱大发,凑上前问道:“可是在担忧霍师父?”

闻人椿不瞒她,连连点头。

连封书信都没有。海上艰险,明州城又比海上更艰险, 她怎能不担心。

“我瞧他不该是那负心薄幸的人。”

“我并非忧心这个。”闻人椿是真的守不住秘密了,一骨碌向苏稚交了底,把明州霍府的事情连头带尾讲了一遍。

苏稚如听戏本,专心致志,目光炯炯,手上动作全都停了。末了趁闻人椿喝水间隙来了一句:“霍师父家中的人怎么听着都好可怜啊?”

可怜,算是吧。

闻人椿无奈低笑。

“到底是父母手足情,他们真的能不管不顾?还落井下石、置人于死地?”

闻人椿知道,苏稚活在系岛这样干净纯粹的地方,一定想不明白世上竟有连血脉亲情都可以枉顾的人。

她也不多说,从盘中挑了一枚盘扣递给正要伸手的苏稚,只道:“所以生在系岛已是命带福星。”话落,她不由伸手去碰了碰苏稚的肚子。

“你这样喜欢系岛,为何不跟霍师父讲一声,留在这儿别走了。”苏稚天真建议起来。她可以这样说,因为是戏话。闻人椿却不敢,她深深地明白,霍钰绝对不甘在这座小岛苟且偷生。家仇、抱负,哪个不比她重要,否则他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要她等。等霍钟、霍老爷都受到谴责,等二娘九泉下瞑目,等那座属于他的新霍府平地升起。

“待到那时,你再为我生儿育女,既不委屈你,也免得苛待了我们的孩子。”他回回都是这样说,闻人椿亦越信越真。

只因她爱他,没来由,没期限,所以甘心一日日地陪他等下去。

苏稚羡慕她情意绵长,悠悠感慨了一声:“你怎么能这样爱他?”

“你不爱桑武士吗?”

“我可不能由着别人牵我的鼻子!”

闻人椿被逗笑,细数起来,她的羡慕绝不亚于苏稚。于是她突发奇想,问了一句:“苏稚,若是桑武士三月没有踪影,你会怎么办?”

“当然是去找他啊!”

“然后把他捉回来打一顿?”闻人椿眯着眼睛,她被苏稚感染,常常冒出小女孩姿态。倒是苏稚本尊待此事十分严肃:“捉什么捉啊,变了心的男人何苦费力费心。不过凡事求个明白,若他确有抽不出身的事儿,那便是我瞎操心,若他有了新欢,我也不含糊,该赔我的金银田产赔了,从此天高海阔见面不识。”

“怎么同吃一锅饭,你就这么洒脱呢!”

谁想苏稚豪言壮语一番,却蓦地哭起来,泪流不止时,还随手捡了块帕子垫在眼皮子底下。

“怎么了?怎么了?”孕妇哪好伤心的,一伤便是两颗。闻人椿立马脱了伤春悲秋的壳,急匆匆起身,赶紧唤人请大夫。

“不用不用。”

“你这是怎么啦?”

“我……我就是一想到桑藤见那混蛋居然敢不要我,我就想哭。”

“那、那不是咱们瞎编的嘛。”

“万一成真了呢。”苏稚是真的入戏,哭花了半条帕子。闻人椿又是斟茶又是擦脸,生怕待会儿桑武士瞧见了要拿她开刀。

不过苏稚的话,和她这番突如其来的泪,倒让闻人椿做了一个不像是她会做的决定。

她要随船出海!

随波逐流的日子,她过够了。

上天发什么戏码她便要换上什么扮相,那为何自己不能写一出呢。就像苏稚,像陈大娘,像系岛千千万万的女人们。

于是她开始了有生以来第一次主动的迁移。

海上的日子并不好过。来来往往大多是糙男人,张口闭口,娘啊妈的,有系岛方言,也有明州话,闻人椿一句不愿插上。

幸好随行有陈大娘侄子,时不常地给她添点水、道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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