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与黄。”幽灵莫名其妙的看着洛基。
谎言之神好像是想起了什么，嫌恶般撇了撇嘴，“真搞不懂你们凡人的审美。”
他嘲弄完，在幽灵眼皮底下捞了一根沾过红色颜料的笔，在新作上划了细细一条线。
“……”
幽灵已经提不起力量来生气了。
“……为什么？”
“真作只要有一副就够了。”洛基慢条斯理的说着，“你用再多的赝品去描绘，也只会让新的画作偏离正轨……你的每一幅都不一样——”
“我在试图修正。”
“嗯哼，是吗？你对第一幅不满意？”
“它没有表达出我想要的感觉……我觉得它不对，它不是我心中那个样子，我还可以再改。”
“这样说的话，为什么要修改人物的动作和神态？”
“一模一样的画没有存在的价值。”
“哦，一点点修正，企图达到最符合你心意的一种，我能猜到你是在用怎样的方式练习绘画了……”
谎言之神的脸上带着怜悯，“你没有照着实物画过，对吗？全凭想象？”
“……”
不，布鲁斯的那一幅——
他没有改过。
欧尔麦特的画他在草稿不分家就改过很多次，布鲁斯的画他却没有改过。
只有布鲁斯的那一幅他没改过，因为是照着本人制作的画像，他觉得不会有比那一幅更像的了。
“真正的人类本身是有形的，他不会跟着你的想象发生偏移……简单来说，其实你的对他的印象是固定的，但是当你注视着一堆不完美的画时，你的正确印象已经被淹没了。”
洛基看着幽灵迷茫的眼神，突然皱眉。
“愚蠢的中庭人。”
他拍了拍手。
不远处，墙上的白色剥落下去，露出了真容。
——第一版画像。
——与最新作……一模一样。
“只会原地打转的，愚蠢的中庭人。”
他嘲笑了一声，往画板上的最新作又添了一笔，“看什么？你自己说的，一模一样的作品没有价值。”
幽灵怔怔的看着他。
“我不明白……”
“那才是你自己的原有印象。”
洛基掸了掸笔上的颜料，“正如你所说——他的光不强烈，也不完美——你只是想要他完美，但是中庭的蝼蚁始终就是蝼蚁，蝼蚁是不可能完美的，你画得再多再好看，也不是一开始那个人了。”
“……”
作为一个画家……被一个外行人说教了一次，心情挺微妙的。
洛基笔下的线条看上去已经完全偏离火焰了，怎么画都不可能像是火焰了，这样下去，最新作估计真的会被他毁掉。
幽灵拿过神祗手中的笔，两三下就将那些混乱的线条改成了鲜花。
如火焰般热情盛放的花朵，逐渐淹没了画室的人像，布满整张画作。
“……你是对的。”
幽灵这样说着，将眼神移向神……他看起来像是被突然的赞同惊到了，有点愣神。
“所以，在您的眼中，什么样才是完美呢？”
“……那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吗？唯有神——”
“那就画神好了。”
幽灵拎起一张新画纸，笔尖染上绿色。
他的眼睛里带着笑意，看起来完全没有再因为烧了他的一叠画这种有点过分的恶作剧而生气。
“让我画一次【完美】吧。”
第33章 第五章
出乎意料的被拒绝了。
那位神祗似乎是在拿他茫然的表情取乐，脸上的微笑相当意味深长。
顿了顿，幽灵放下了画笔，伸了个懒腰。
他终于把心神从对画作的渴望里抢了回来……看他都干了什么？连着画画不眠不休……
这样会使绘画这件事情变得不有趣，仿佛变成某种束缚。
“不问问为什么吗？”
幽灵想了想，回答：“因为神明的身姿无法被描述？”
“……”洛基眯了眯眼睛，看起来不怎么高兴，“的确，你不过是个小小的画师，没有资格描述神的相貌……”
但这不是主要原因。
幽灵从画板前起身，慢悠悠的走进花园，折了一支月季。
“您喜欢花吗？”
“没什么感觉。”
“不喜欢也不讨厌的意思吗？”
“……”
“我曾经遇到过一位花一样的女士……”
幽灵看着神的表情，露出笑容，“您觉得无聊了？”
“唔。”洛基的犹豫没持续多久，反正决定了要骗过自己，对于一个骗局，他还是稍微有一点耐心的，“继续说。”
——花一样的人？他已经听到了结局。
凋零。
幽灵看着他的表情，笑容意味深长。
“——她是带玫瑰的刺。”
*
幽灵很擅长讲故事。
这个故事很短，却透露出些许温情的意味——也很好的解释了为什么他沉迷画画。
“你在试图说服我？”
洛基的声音有点讽刺的意味，“太傲慢了，蝼蚁。”
就算他逐渐遗忘又能怎么样？如果有一天洛基能出去——他绝对会很乐意把幽灵忘个干净。
“也许？”
幽灵飘远了一点，看着洛基不在意的表情，发出了小声的窃笑，“你与他们都不一样。”他的声音低沉，“你不急着出去。”
为什么呢？……因为一出去就要被关在家乡的监狱里，甚至没有在这里自在。
……不过这些与这个蝼蚁无关。
仿佛被戳到了什么，洛基的表情阴沉了下去，他冷哼了一声，一下子消失在原地。
幽灵的视线扫了一圈，回身看着一花园的鲜花，蹲下身，“猜猜我在想什么？”
微风之下，花朵轻微的摇动起来。
——我找到了可以让他出去的办法，同时……不会放他出去。
洛基不想出去，那就别让他出去。
虽然同居的这位是个性格恶劣的神，不过显而易见，幽灵不在乎……甚至因为不经常遇到性格这么讨人厌的家伙，有点想写小说。
他还没写过这种角色呢。
……不过真的要写的话十有八九会被打死。
他坐下，凝视着花，开始构思剧情。
*
“罗兰，为什么你这么刻薄，自私又无礼？”
“因为没有人会爱我，尊重我，将我看作神祗。”
“我会。”
“无论我有多么刻薄，自私和无礼吗？”
“是的，我会爱你，永远。”
“为什么？”
“我们都缺乏某种爱……但是，我猜，你更趋向于索求，我更想要给予。”
*
幽灵撑着脸，想着……
会被打死的吧。
*
接下来几天都没见到人影。
幽灵能找到一点点痕迹：被翻过的书，看起来有人睡过的床，偶尔被清空的冰箱……
以及碎玻璃。
唉。
他得花点心思做一些新杯子。
那双幻觉一样的腿在三天后消失了，说实话幽灵开始担心出去以后的日子：如果他作为幽灵出去，世界会恐慌的；如果作为人类……不会走路的成年人，emmmm……
心疼自己两秒钟。
有一个看不见的同居者还挺不错，各种意义上，偶尔幽灵码字累了，一抬头，就能看见那个一身墨绿色的神祗安静的翻着书页——如果看得太久，那就有点麻烦了，他会很敏感的抬头看向幽灵，然后“砰”的消失。
嗯，看着像是害羞的小精灵。
幽灵刚把这一行字打上去，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了一声——
“嗯？”
洛基站在他旁边，手里拿着……
幽灵露出了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手指摁住回车清屏，“你喜欢这本书吗？”
……《永恒之诗》，为什么又是它？……是不是自从布鲁斯拿出来看过之后就再也没有放回去？
看起来神祗终于大发慈悲打算放过他一次，“你读过？”
“……当然，看着像是一只单身狗的自怨自艾。”
这大概是所有作者的通病……看着数年前的作品，觉得“为什么我以前那么年轻”。
“嗯……”
“你觉得呢？”
……如果作为读后感分享，我是不是太急切了？
“没那么糟。”
客人纤长的手指划过书页。
“诗人的感情似乎总是这么……丰富，”他喃喃，“这本……不算太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