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人间:“……不好意思,摔疼了?”
“……不是。”陈黎野在水里待得直吸冷气,赶紧转头爬起来,哗哗几步淌着水花上了岸,然后哆哆嗦嗦地在岸上蹲了下来抱住自己,说:“你没感觉这水里特别冷吗……跟冰水似的。”
谢人间一听这话,眉角一抽,有点不耐烦:“我……”
他刚想说“我不是跟你说过我死了好多年冷还是热统统没感觉了吗”,但又转念一想,想起他现在是个“人”——至少对其他参与者来说,他是个“人”。
况且温泉边上这些绿植丛里还藏着参与者,他们可是都眼巴巴地盯着他看呢。
为了做个“人”,谢先生只好舌尖一转,嘴角直抽地说:“我——没那么大感觉,可能因为我太热。”
陈黎野:“……别说了,快上来,一会儿冻感冒了。”
谢人间眉角一挑,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冷哼声,就算是回答了。
他虽然没像陈黎野似的坐到水里,但刚刚跳下来激起的水花太大,他也没好到哪儿去,尤其是他可怜的头发,几乎接了一大盆子水。谢人间觉得头发湿漉漉地黏在额前有点难受,于是撩了一把额前的发,把水淋淋的刘海一口气全撩了上去,这才觉得好受点了,淌着水往岸上走。
他刚走到岸上,就感受到了一道视线。
这视线令他感觉有点不舒服。于是他回过头,看向二楼。果不其然,汤神正站在楼梯口那里。不知她什么时候披起了巨大的黑色斗篷,斗篷帽把她整张脸都罩在阴影里。
谢人间作为一个曾经的守夜人,眼睛比起常人来毒辣多了。即使对方的位置距离有点太远,他也能把对方的脸看的一清二楚。他看到汤神满脸的皱纹像干巴巴的树皮,眼窝深陷,昏暗的双眼里闪烁着诡异的光,她枯瘦苍白的手紧紧抓着栏杆,微微颤抖,嘴唇也在轻轻颤着,似乎是气的。
谢人间一看她这样就明白了——他答对了。
真正的猎杀规则,就是不碰水。
谢人间冷笑一声,没多停留,转过了头打算离开。他一转头,就看见陈黎野也仰头看着汤神,谢人间沉默片刻,干脆伸手在他湿了的头发上揉了一把。
陈黎野被他乱揉一通,才把眼神从汤神身上收了回来,看向了他:“干什么啊?”
谢人间说:“走了,死老太婆有什么好看的。”
陈黎野:“……”
谢人间说完这话就走了。陈黎野也没多停留,就又多看了汤神几秒,然后就转过了头,跟着他走了。
汤神气的牙根都快咬碎了,枯瘦苍白的手捏碎了那一块栏杆,碎了的木块掉落到一楼,木屑则随风散去。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还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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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温柔乡(八)
谢人间走在前面,一言不发。
直到刚刚为止,他都是满脸的波澜不惊,可心底却早已惊涛骇浪。
他有些弄不清现状了。于是只管往前走,然后自己一步步把心里的乱麻慢慢地捋清。
这不对劲。
照理说,陈黎野不该这样。他不是顾黎野,摸耳垂的习惯或许算与生俱来,但陈黎野绝不该有他的心性,更不该有他们后天才慢慢培养出来的默契。顾黎野的思考方式向来保守,是后来才慢慢放得开的,而之所以如此,是因为顾黎野需要追上身为边境军将领的他的节奏,也就是说,是为了他才做出改变的。
如果这么算来,那这一世没认识过“谢未弦”的陈黎野理应拥有一开始的保守而谨慎的思考方式。在那种状态下,他应该选择躲藏或者进入房间,毕竟以谢人间的实力,制服一个被养的小鬼没什么问题。
可他却选择了跳下去。
这不像他。
“哎!走这么快啊。”
陈黎野在后面叫了他一声。谢人间回过了头,只见陈黎野揉着被他揉乱的头发,小跑着跟了上来,说:“看样子你是对的诶,猎杀规则真的是不碰水。”
“嗯。”谢人间双手插着兜,转过身接着走,随口答道,“毕竟我有经验。”
陈黎野:“……”
什么经验,做同一个工作的工作经验吗。
陈黎野心里槽了他一句,但表面上却一句话都没说,默默地跟了上去。
俩人就这么一前一后漫无目的走了一会儿。陈黎野以为谢人间是有想去的地方的,殊不知他只是心里乱在乱走而已,于是他们就这么走过了半个走廊。
陈黎野看了一路风景。一楼的几个参与者发现汤神并没有追他们来,能在地狱里活下来都不是傻的,于是纷纷明白了猎杀规则是什么。就在他们离开温泉后,他们不由分说地一个个全扑向了温泉,把自己淋成个落汤鸡后,才哆哆嗦嗦地从冰温泉里走了出来。
至于二楼的,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陈黎野朝二楼看了一眼,就看见汤神还虎视眈眈的盯着他看,眼神十分怨毒。
陈黎野心里有点发毛,于是缩了缩脖子,下意识地往谢人间跟前靠了靠。
然后,谢人间突然停了下来。
陈黎野是跟着他走的,眼神还飘在汤神脸上,结果就直接一脑袋撞到了他后背上。谢人间浑身全是腱子肉,陈黎野一下撞上去,竟感觉有点脸疼。他往后退了一两步,抹了把自己的脸,转而就有点疑惑谢人间突然的停顿,便眨了眨眼,问:“怎么了?”
“……”谢人间沉默片刻后,下定了决心。他转过身来,看向陈黎野,面无表情道:“我问你,你刚刚为什么想要跳下来。”
陈黎野满脸天然十分纯朴地回答:“还能为什么……因为我感觉是你的话跳下来也肯定没事的啊。”
谢人间:“……”
他恍惚间在他身上看到了顾黎野。看到他正没什么表情地摸着耳垂,捏着枚黑棋子在棋盘上摆,好似没什么所谓地垂眸说道:“没事儿的,我信你。”
谢人间其实心里很清楚。不论前世今生,陈黎野和顾黎野都是同一个人。理所当然地,他会在他身上看到前世的影子。
于是谢人间不由得感到一阵心动又头痛,眉头皱了皱,掩藏起眼里不该有的情绪,又问:“那你就没想过进房间?进房间不是更靠谱吗,制服一个鬼可比跳下来风险小多了。”
“……这倒没有。”陈黎野闻言也有点奇怪,挠了挠脸说,“说来也怪哎,我当时居然没想过进房间。”
“为什么。”谢人间穷追不舍的问,“为什么没想过进房间。”
“……”
你怎么那么多为什么。
陈黎野一时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破天荒地皱了皱眉,“唔”了好一会儿,才说:“我也不知道啊,就是没想过。不过你一说我也觉得奇怪了,要是我一个人或者换个人跟我做队友的话,我肯定是不会跳下来的。但是你一站我旁边,我就总爱往冒险的方向走——为什么啊?”
谢人间:“……”
他被反问的没话说。
他是真的没话说。他该说什么,说“可能是你上辈子留下的后遗症”吗?
“……谁知道为什么。”谢人间道,“行了,这个话题就到此为止。”
陈黎野:“……”
这话题不是你挑起来的吗,你可真是任性啊,说聊就聊说不聊就不聊。
陈黎野虽心里这么想,但还是听了谢人间的话,顺从地回答:“好吧,你说到此为止就到此为止吧,那现在去哪?”
“哪儿都能去。”谢人间回答,“我们可是已经畅通无阻了。现在你我都没有触犯规则,这个守夜人没办法动我们了。也是她自己有病,定了这么个规则。别的还好说,这么个没办法逆转的条件,她最多让厉鬼出手了。”
陈黎野闻言愣了愣:“她可以指使厉鬼?”
“指使说不上。”谢人间道,“厉鬼可以不受限制地杀人,但大都非常随性,某种意义上也算是有规则。像那些血人就只会对红嫁衣出手,所以说不上是指使,守夜人最多只能引诱他们去杀,如果利用得好的话,也能用厉鬼来引诱守夜人触犯规则。”
陈黎野懂了:“但她这个就不行了。碰了水就是碰了水了,不可能再让人回到没碰过水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