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頔一惊,心道原来你从前并不信这些神神鬼鬼啊。
元猗泽见他面露难色,冷哼一声解下鞢躞带上的刀子作势就要划开元頔手腕。
一旁的玉花骢见到主人动武,以为元頔是敌,便嘶叫一声扬蹄要上前。
元頔急切之下一边用力扣住元猗泽的手一边喊道:“芙蓉玉!我不是坏人!”
元猗泽眼神一凛,示意玉花骢不要上前,放下刀道:“连这个都查到了。如此费心,不若真的随我回去吧。”他抚了抚元頔的脸颊道,“从今起认我为主,莫起叛心。”
元頔鬼使神差想起翠微亭外的那番话,问他:“我们能不能做朋友?”
元猗泽闻言似笑非笑:“你这般会扯谎,这般不老实,还说什么‘前世情缘’,那何不同我今生再续?”
他姿态轻佻,元頔觉得有些好笑,要么嫌他老成要么嫌他不老实,看来总是不合心意。
元頔想,原来我们实在少不了那层血脉联系。
大概是元頔望向自己的眼神有些不知何来的苍凉和无奈,元猗泽难得放软了语气道:“你虽是个怪人,但却有些意思。你从此若真心随我,往后必富贵无忧。”
元頔笑着展臂抱住他,元猗泽讶然自己竟没有躲开,随即便听到对方道:“不够。我要的哪是什么富贵无忧?我极为贪心,我想要你疼我爱我,也想疼你爱你,你我相守再无旁人。”
“荒谬……”元猗泽听完下意识道。
元頔望着水天一线处,缓缓道:“这一点儿都不荒谬,是真的。我会在十五岁的那个春天爱上你,就像现在的天气现在的年纪……”
话音刚落,抱着的人、浩渺水波、蘅皋之岸尽成虚影。
元頔仿佛被抽尽了周身的力道,恍惚间他看见有个白衣少年骑着锦绣神骏越来越远,神光离合之间那一人一骑的身影如御风而去渐渐不见。
梦邪非梦梦何长?
元頔的爱,是千千万万种不能中得以成全的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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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终于写完啦
第80章 不可向迩·杜博原番外
to mu的点播番外,开站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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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常卿杜怡出身世家,三十多岁位列九卿,虽蒙祖荫,但也实实在在是有一番大才干。熙宁帝一朝并不着力擢升寒门,盖因熙宁帝背靠世家。且皇帝本人性子极傲,长久以来便是同各家子弟来往,故而他当政二十年间世家子弟因恩荫、特科等入仕者无计。杜怡如此,弟弟杜恢亦该如此。
杜恢年幼时即为父亲挚友、当世大儒华阳先生所重,小小年纪自请随恩师远游,母亲哭尽了泪水都挽留不得。父亲杜援所虑毕竟不同,见儿子有此机缘倒是大力支持不在话下。杜怡还记得弟弟远行那日的情形。雪后初霁,他披着厚厚的大氅脚步一深一浅地跟在华阳先生之后。母亲喊了声十二郎,他回头望向并排为他送行的家人,转身一揖,随后别去。
那时候杜恢才八岁,是刚刚束起头发的年纪,但他别时的眼神已经有了大人一般沉静的意味。杜怡想,他这个弟弟是天生该沉浸纸堆不理俗情的人啊。
其后十余年兄弟俩只见过数面。父母相继离世,杜怡自觉长兄为大,致信华阳先生并弟弟请归。这一次杜恢辞别恩师,依兄长之命回到了阔别已久的洛京。
杜怡领着他在父母灵前上香,盼着兄弟二人共步仕途互为臂膀。但是杜恢并无为官之念,甚至也无意于京中各家的交际。杜怡见之情急,适逢大公主在长林苑举办马球赛,广邀洛京世胄贵子,杜怡连拉带拽命人将弟弟送去,却不想由此叫他情误半生。
杜恢借文辞幸进,由此多有留宿宫中,很快京中便生出诸多揣测。其中有素与杜怡或杜氏不合者便暗指杜怡不顾家族累世清名,以弟媚上辱没家声。而杜怡更为忧心的是忽生爱欲无可遏制的弟弟。
圣人至甘泉宫避暑,伴驾之中唯博原君随行,这于常人是份荣耀,于杜氏和杜怡来说是份耻辱。杜怡不能违命,只盼着弟弟早日清醒。甘泉宫清凉小筑中兄弟二人见面,杜博原先开口:“还望兄长成全。”
杜怡心里翻腾的一番话全无去处,到头来只能叹一声:“你这是何苦?”
“圣人性情桀骜,深为不满华阳先生等一众文人。你得幸于他,多是因为你是华阳先生属意承继衣钵的爱徒。如今博原君之名流传甚广,他若知情,当如何自处?爹娘在天有灵,你又如何交代?百年之后你又当如何面对杜氏列祖列宗?”
杜博原听了这番话只是微微摇头:“诚如兄长所言,博原君者,圣人爱幸。杜恢者,悉如前世。你只当我入了魔障,不必再去理这个弟弟。”
杜怡气得发颤,指道:“我如何能不理?杜恢,你对得起这十余年潜心所学吗?你忘了当年离家之时的远志吗?你偏居华阳一隅所为者何?到头来你只想入个佞臣传吗?”
杜博原笑了笑:“我做的都是我想做的,这便够了。是非功过留与后人说,不必计较。阿兄,其实我与圣人性情颇有相似之处,并非我曲意阿谀,倒着实是同道中人。我爱他,非为前程,亦非为家族荣耀。何以他是圣人我便亲近不得?我知道他对我并无情深之意,但也不曾轻慢,这便够了。人生一世所求者岂能尽得,我却多能如愿,实为上天眷顾感激不尽。我愧对先祖父母师父,愧对你,所行偏差亦不愿再回头,就这样吧。我只盼着同他在一起,时日能久一些,至于往后,或许我也倦了厌了呢。”
杜怡长叹一声:“母亲留不住你,何况我?你主意太大,任性太过,倒是与圣人相似。”他苦笑着道,“此后甘苦,你一人受着吧,我绝不再管你。”
他拂袖而去,终不甘心,还是回头望去。弟弟犹是一揖,身后碧波荡漾芙蕖成片,却叫他无端想起那年冬天。
熙宁帝打发杜博原是在一个寻常的夜。冬日甘露殿里地龙腾着热气,室内温暖如春。皇帝一手托着一个精致的手炉,一手在打棋谱。看到他进来了,便伸手示意他坐到棋盘另一侧。
熙宁帝放下手炉,一手支颐淡然道:“这一局,杜卿如何破?”
两人各执其子,落了数十子后黑子的局面已开,熙宁帝将手中那颗玳瑁棋子扔进棋盒道:“杜卿技高一筹,更明谱外之理,实为朕所不能及。”
杜博原摇摇头:“一时侥幸。”
熙宁帝笑道:“说这话倒不像你。博原君,伴驾以来你未曾张口问朕讨过一样东西,可有心愿未诉?”
杜博原心中一沉,面上不显,缓缓道:“不曾有。”
熙宁帝颔首:“你是饱学之士,舞墨御前大材小用,如今当是出仕的时候了。”
杜博原抬眼望向对面的人,凝眸许久道:“谢圣恩。”
熙宁帝露出笑意:“杜卿不必多礼。”他下了榻,喊来董原送酒,是极为醇美的陈酿。
两个人同坐在窗前小酌,殿外阶前白雪皑皑,映得夜空如天光明亮。
杜博原望着那片深雪,不由得道:“臣这一生,离别多在此际。”酒入喉肠,灼得心上顿觉滚烫。他凝视着熙宁帝淡看雪景的平静神情,只能道一句“陛下珍重”。
两年间,他从未得到,谈何失去?倒没什么意难平之处。
此后数年,杜恢自洛京至扬州,尝过无数美酒,游过无数美景,品过无数美人,却觉得此生所有颜色俱埋入太极宫甘露殿前那片深雪之下,眼前尽余白茫茫一片。
杜恢想,我这般思念本是世上最寻常的事,为什么要作得这副苦情模样,实属不该。
他辞扬州北上,既然想见那个人那便去见。
只是这筹谋不易苦心得来的一面就只是一面。
此后京中传来消息,圣人巡游天下,由太子监国理政。杜恢辞官而去,循着中秋夜晖县之中种种异样一路北上至燕州,并无所获。他沿着一丝模糊的行迹到达初初为大昭平定的契赫。南阳杜氏是中原传承树百年的世家,其名远播关外。契赫王正是对大昭殷勤拜服之际,立刻引为上宾礼遇有加。契赫王的幼女塞托公主年少烂漫言语无忌,上来便对他直言不讳:“听说你在中原是皇帝陛下的宠臣,他真的如传说中所言生得威猛雄壮吗?”
杜恢听着小公主这番话立时想起自己曾经的想象,也想起在金明山上同明康公主元净徽的一番戏谈,不由得玩心大起,应道:“正是,陛下威武非凡,实为难得的英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