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爸爸缓缓将头抬起。利娅圆圆睁着双眼,呼吸瞬间中断,她的心脏也跟着爸
爸的眼睛往上,而跳到喉咙那里。
嗯,坐吧,爸爸轻描淡写地说,没有责怪的意思,又将脑袋低下去。
高高悬着的心,安然落下,利娅长长呼出一道气,解脱般坐到沙发上。
“我送你的生日礼物,看了喜欢吗?”爸爸闷声问。
生日礼物?利娅一头雾水,爸爸送自己礼物了,什么时候的事情,为何自己一无所知?
利娅很快猜出了其中的曲折,一定是哥哥悄悄耍了手段,暗中将礼物扣下,平日里他最看不惯爸爸对自己好,这种时候他一定会掺和的,自己早该猜到的,害得爸爸白受一个星期的冤枉。
“收到了,很喜欢。”利娅的语气夹有几分委屈,她不敢把事说穿,令爸爸徒增烦恼。
“那你为何还偏要来。”爸爸带着责备问。
我想过来亲眼看看你,利娅很想这么说,但她知道不可以:“我有件事得当面说给你,我要雇个司机,同学们个个都有,我没有,会有不好的传言的。”
爸爸搁下笔,盯着利娅:“上次流传这种疑虑时,你哥哥找人放了谣言,不是盖过去了吗?怎么又冒出来了。”
只有暴露自己身份的危险才会引起爸爸的重视,他才会将目光施舍给自己,利娅了然于心:“我也不知道原因,最近她们又在背后嚼起来了。也许她们觉着就算是土财主也该有一位司机吧。”
嗯,爸爸略一思考,很干脆地点头同意了:“今晚我会命你哥哥帮你找一个。”
利娅摆手:“不用不用,我从市场上找了一个司机,他是从北省来的,不知道这座城的
事情。你如果担忧他的背景不明,可以暗中调查调查,但我相信,他肯定没有问题,他才
十九岁,和小孩差不多。”
爸爸没有再说什么,他重新握笔,低头看公文,接着他又细细问了其它许多事情,关于
利娅的学业和生活,十分详细。利娅都一一有条有理地答复,且尽量遮掩,只往好的那方面说。
闲话说了半天,爸爸微一歪头,书桌的左边摆着一只金表,已近十点。
“很晚了,你该回去了,太晚了,会出动静的。”爸爸把头从公文中举出,利娅又能看他一眼:“以后要是想来,打声招呼就行,这也是你的家嘛,别再耍小孩子的脾气,你二十了,已经是大姑娘了。”
利娅垂着脑袋,手指互相又捏又拽,默默接受爸爸的批评,爸爸从不会对利娅说重话。
可利娅又委屈,她打招呼了,但哥哥总有借口把自己挡回去,若是不用一些强硬的法子,
只怕利娅一辈子休想再进利家的门,而你从来不会主动联系的。当然,利娅没有说出这些委屈。
利娅稍一挪腿,竟然动不了,它像在地板里扎了根。利娅知道,它不想离开,因为这次
走了,就不知道下一次会何时再来。
利娅不情不愿地,慢慢地往门的位置挪,两只脚像在干枯的土里犁地,艰难前行,如果
爸爸有一双神眼,肯定能看到,利娅所经之处,留下两条深沟。
爸爸忽然说话了,利娅惊喜地回过脸,盼着他开口留下自己。
“以后别再拿穿衣服这种微不足道的事情过来赌气撒泼,没有意义的,对你自己也不好,
你是大姑娘了,该注重这些了。”末了,爸爸语重心长地嘱咐利娅。
利娅的眼泪又滚落下来,只不过这次的眼泪是幸福的,带着香味的。果然他是自己的爸爸啊,天崩地裂改变不了的血缘关系,这种与生俱来的亲近关系是刻进骨子里的。自己一丝丝的喜风悲雨,绝逃不过爸爸的一双眼睛。利娅相信,这个世界上不会有别的人比他更了解自己。
利娅哽咽着应下,她走到屋外,用极其缓慢的速度关着门,一串动作就像电影里的慢镜头,她怕门锁碰撞的金属噪音太刺耳,会惊扰到爸爸的工作。当看着门和门框在一片寂然中严丝合缝,没有掀起一丁点的杂音,利娅欣慰一笑,仿佛打赢了一场艰苦卓绝的大仗。
利娅静静立在门外,双手捧于心口,脸色甜蜜,她滋滋有味地回忆着刚才和爸爸的独处
时光,无法自拔。不料一堵宽厚的身形犹如悬崖峭壁般阴森森,神不知鬼不觉地矗在背后。利娅一转身,险些撞进他的怀里,利娅吓得后退一步,可是墙壁拦住了一切后路,利娅
后脑勺不慎磕到墙,痛得利娅险些叫出声。
利娅第一时间立刻想到爸爸,爸爸还在书房忙公务,不能惊到他,利娅赶紧捂住嘴巴,
把惊吓声噎了回去。
眼前的人脸肥脖子短的,虎背熊腰,身形十分魁梧,冗长的皮在下巴那里不知道堆了几层,脑袋略过脖子直接连到身体上,导致他的面部形象就像一只鼓饱嘴的□□。
他是利娅的哥哥,利井,比利娅大六岁,爸爸这一辈子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因而从小就过分地宠爱。可别被他一身的臃肿蒙住眼,其实他的动作十分灵活,完全没有因为一肚子的脂肪而表露出笨拙和鲁莽,这和他从小习过武有莫大的关系。
利娅和余二背地里帮他起了一个诨名,十分形象,“会爬树的猪”。
利娅和他的关系向来十分紧张,即便偶尔能交谈一两句话也总是夹枪带棒的,飘荡着浓
浓的□□味,仿佛是仇家见面。只是毕竟半年多未见,再深的罅隙也该填平几分了。
利娅沉淀平和着沸腾的情绪,正准备要张开说话,却被他抢了先。
“爸爸答应分给你多少钱?”他开门见山地嘲讽。
千辛万苦挤出来的几滴好感顿时烟消云散,利娅冷笑一声:“你满脑子除了钱钱钱,还
能有一丁点别的东西吗?”
“你笑话我?”利井猛吸一口雪茄,然后从硕大的鼻孔里面喷出两条白烟:“那麻烦我
亲爱的不爱钱的妹妹,请你告诉我,你想尽办法,磨尖脑袋拱着来见爸爸,到底是为了什么,你可别眼泪巴巴地跟我哭诉,是因为你太想爸爸了,想到三更半夜睡不着觉,如果见不到爸爸,就吃不下饭喝不进水,几乎要死掉。”
利井随即作出假哭抹眼泪的模样,满脸的皮揪合到一起,丑极了。
当然是因为思念,利娅苦熬了一个星期,历经多少夜晚的失眠和伤心,才换来今天的一面相见。
但是利井的恶毒和嘲弄,如同一把锋锐的利剑,深深插进利娅的喉咙。这些原本真实的
话,利娅反而说不出口了。否则利娅就成了被他识破招数,无计可施,一个彻头彻尾虚情假
意的骗子。
可就算沉默,利井依旧能抓住把柄,他居高临下,用那种最不屑的口吻:“果然,行径
和你的妈妈简直如出一辙,最知道打着情感的幌子,利用廉价的眼泪迷惑爸爸。”
仿佛是武林高手使出的一招封喉,利娅立即失去所有的反击手段。哥哥再千错万错,再
如何可恶,但这话是不错的。
当年妈妈的行为,确实太可耻,利娅的妈妈是确确实实对不起利井和他的妈妈。那年,利井的妈妈卧病在床。妈妈看准时机,知道她将不久于人间,便巧施计策,在爸爸出差的那一天,将爸爸弄醉,引到了自己床上。妈妈一直想着有朝一日能嫁入利家。
随后不到一个月,利井的妈妈撒手人寰,利娅不知道这两件事是否有关系,因为利井的妈妈并不知道这件事。但利井觉着有,而且关系很大。
可不管有没有,妈妈毕竟有错在先。每每想起这一回事,想到妈妈的卑鄙手段,利娅的脸立时会羞红,羞成酱色,能滴出血,无地自容。
利娅没有回应他:“周叔还等着我呢,差不多该走了。”利娅说完,逃难似的就往楼梯跑去。
哥哥突然寒意森森说了一句:“外面下大雨了,多注意些,千万别出事,雨天容易出事。”
利娅愣了愣,觉着他在关心自己,利娅想,他还算有几分良心:“你放心,我没那么娇
生惯养,就算外面下刀子下雹子,我也会平安回去的。”
利娅按原路返回车库,周叔已在车里等着她了。
阿最,利娅与考核
阿最如坐针毡地坐在驾驶座上,手握着方向盘,两只眼死盯着前面的路。而副驾驶座上的利娅则完全是一副迥异的表情,满面春风,皮下藏笑,苦哈哈对上笑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