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熊拿着汇报提纲,把方方面面的工作总结一遍。汇报完毕,回过头对大江说,我所汇报的工作,没有说到的或不完善的,你再给领导们补充补充。正职讲完话一般不讲这样的话,这样的话是副职说的,有自谦的成分,也有提举正职的成分。小熊不懂这些规则,说让大江补充是真心话,到了袁风那里就落了一个印象,觉得小熊并非一把手的材料,也不是有骨头有肉可以依托的人,更不能当成自己挡风挡雨的哼哈门将。大江听小熊让他讲话,也不推辞,撇开眼前的稿子,一口气讲了个把小时,从拆迁讲到拆迁之外,从体制讲到机制,口若悬河,一下子把小熊讲了下去。看大江自信满足的样子,袁风前列腺胀大,去了两次厕所,在厕所里小便时,有了想调整小熊的想法。
第5章
接下来发生的一户拆迁问题,让袁风下了调整小熊的决心。
诸葛寺村有一家拆迁户叫苗树,院子里栽了一棵柿树,多大的树龄无从考究,拆迁办工作人员清点附属物时,苗树说柿树的树龄有50年,工作人员就按50年做了登记。回到村部,副支书翟贵把关核准时,说这家柿树的树龄是30年,工作人员又把树龄改为30年。50年的树龄和30年的树龄赔偿标准不同。
翟贵之所以坚持30年树龄,是因为苗树是支书苗得雨家族里的人,平常扭着劲跟他打别,翟贵有点想拿捏他一把的意思。如果搁他人,不管是50年还是30年,苗树也不怎么会在乎,偏偏这人是翟贵,苗树就把一棵树的矛盾上升到了家族的矛盾,上升到家族矛盾,就要比一比谁强谁弱,谁站上风谁站下风。苗树在这件事上不示弱,一定坚持树龄是50年。翟贵在村里也是说一不二,坚持树龄是30年。
苗树心里郁闷,和朋友们一起喝酒。喝到八分醉,越想这件事越憋躁,就给朋友们讲了这件事,座中一人拍着桌子说,这件事不早说呢,放屁都不放屁的事,我现场给你解决。拿起电话拨给城建局的局长袁风,他和袁风是连襟。袁风不知道内情,觉得不就是30年还是50年的树龄问题吗?对于他这个局长,连张嘴都搁不住,就说别说50年的树龄了,即便是100年也算扯淡的事。放下电话,就给小熊打电话,把事情讲了讲,说不管树龄是30年还是50年,不要在这个问题上纠缠,纠缠多了,影响拆迁进度。虽然没有直接说按50年办理,已经表明了按50年办理的态度。当领导的都不会把话说实,需要自己去品,然而小熊没有品出来。
小熊领了任务,去找大江。大江和他爹翟贵一个鼻孔出气,坚持按30年树龄,并且说他能证明是30年树龄。他小的时候在苗树家玩,印象里就没有这棵柿树。大江三十几的年龄。话说到这份上,小熊就相信了。
小熊去办公室给局长回话。袁风问,按30年树龄是大江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小熊说,大江能证明这棵树最多30年。袁风恼了,说之前,我给你讲了,不要在树龄上纠缠,30年或50年,相差不就是百十块钱,如果因为这百十块钱人家拗着不拆迁,树龄的事大还是拆迁的事大?小熊这样做让他大失脸面,因为之前他已经把话吹了出去。
小熊不知道里面的弯弯,听局长的意见和他们拿的意见不同,搔搔头说,我已经当着大家的面表过态,把话说死了。意思让袁局长体谅他的为难,说过的话再收回去,脸上挂不住。袁风不听则已,听过越发恼怒,联想到对他寄予厚望,想利用他钳制打压大江,替自己出气,现在不但不能发挥作用,反而被大江牵着鼻子走,大江实际成了一把手。越想越生气,觉得小熊是一堆糊不上墙的稀泥,便发脾气大声吆喝说,你的面子重要还是工作重要?这话把小熊骇住了。他觉得委屈,自己坚持原则,就是为了工作,为了工作局长还发这么大的脾气,有些想不通,脱口说,大江我们俩做了那么大的难,还不是为了工作?局长应该多理解。听小熊又把大江拿出来当护牌,不知道是故意气自己呢,还是真的不明事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脱口说道,到底你是拆迁办主任还是大江是拆迁办主任?小熊想不到局长会说这样的话,想解释,又听局长说,要我理解你呢,谁理解我?说过,挥了挥手说,你回去吧。把小熊撵出办公室。
第二天,袁风召开局长办公会议,把小熊的拆迁办主任做了调整。小熊回质检站做主任,质检站的站长殷超去拆迁办任主任。
殷超也不是袁风喜欢的那种人。殷超小五十的人,瘦骨嶙峋,因为瘦,走在远处看着像衣架上挂件衣服,又因为瘦,走路老低着头,感觉打不起精神,有一副老谋深算的感觉。俗话说,仰头婆娘低头汉,这两种人大家都不喜欢,仰头婆娘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说话办事粗糙,而低头男人心事重重,阴阴的,总感觉在琢磨事琢磨人。殷超就是琢磨事琢磨人的人。
袁风不喜欢殷超,是他算计过前任局长老潘。袁风之前的局长是老潘,老潘业务能力强,工作有魄力,就是人花了点,遇到漂亮的女人挪不开步。老潘的司机对老潘忠心耿耿,就是嘴碎,该说的不该说的,不经意就说了出去。老潘怕他的秘密被说出去,遇到有隐私的事,就调下面的殷超给他开车。殷超一天总是低着头,不说几句话,别说多言,就是拿撬杠撬嘴,也撬不出话来,所以老潘对他很放心。
殷超心里不糊涂。跟着老潘开车回数多了,老潘很多摆不到桌面上的事情,他私下都记得清清楚楚。那时,殷超只是质检站排名靠后的副站长,说是什么小领导,也没有权力,是局里领导看他四十多岁了,没有被提拔,有照顾的意思。但殷超的心大着呢,不仅仅满足眼前的第二副站长,跟着老潘鞍前马后伺候,就是盼着副职转正职,但老潘不知道他的心思。
殷超给老潘服务了两年,见局长锅里没有下他的米,也泄了气,正泄气,有位副局长找他,把他拉到饭店里喝了一夜酒,亮字亮背说了心里话,说,明人不做暗事,上面的关节他已经打通了,等着接局长的位置,只要老潘有一点把柄在他手里,他轻轻吹口气,就把老潘吹下台。如果他当了局长,第一个提拔殷超在质检站当站长。殷超就把老潘那些男女花边事说了出来。副局长借着殷超说出来的花边事一拱,便把老潘拱了下来,接了一把手。
副局长没有食言,不到三个月把殷超磨成了正职。老潘知道是副局长把自己拱了下来,也不省油,把副局长在城建局结党营私,搞亲亲疏疏的事都捅了出来,并且拉拢自己培植起来的势力告副局长,搞得副局长冒歪带斜,不到一年就被区委调离到其它单位。殷超的站长职务没有受到影响,但机关上下都知道他是个什么人,在心里与他保持距离。
袁风到任后,听说了殷超的这档子事,没有犹豫就把他打入了另册。现在想整治大江,把局里人头拨拉来拨拉去,才想到了殷超,觉得他也许是合适的人选,找个偏门以阴治恶,觉得他是个可用的棋子。
殷超到任后,不知道大江的势力有多大,不敢轻易出手,害怕斧子没有把柴劈开,卷了自个刃。拆迁办聚会,殷超阴着脸不说话,大江指挥着一会儿唱歌,一会儿喝酒,全把他当成了配角,殷超也不生气。大江愈发张狂,端了满满六杯酒让殷超喝,殷超说我不胜酒力。大江说喝酒看工作。殷超说以前质检站都知道我不喝酒,没有人劝我喝酒。大江说这是拆迁办,到拆迁办就得喝酒。殷超拿过一杯酒,勉强喝了一点。大江说感情深一口闷,感情浅舔一舔,你这样喝酒,说明我们俩感情不到。殷超说这就勉为其难我了。说完就不再说话,坐在椅子上,也不喝酒,拿眼睃着看。
在质检站如果出现这种局面,下面的人争着替喝酒,帮他解围,今天却没有一个人出来圆场,是自己初来乍到脸不够大呢?还是大江的威慑力大到不发话,没有人敢出来替他解围?正想时候,大江发话说,大家替殷主任把酒喝了吧。把六杯酒分给桌上的人喝了。殷超在心里笑了笑,也端了六杯酒说,来而不往非礼也。让大江喝酒。大江说我也不胜酒力。推脱着不喝。话音没落,桌上的人就替大江一人一杯喝了。殷超在心里掂量来掂量去,故意放了个烟幕弹说,在咱拆迁办,可以没有我老殷,也可以没有小熊,但不能没有大江,离开了大江地球转不动。大江很得意,放开喝酒,一喝,喝大了,飘飘然,借着酒意,把殷超涨摆他的话顺到自己的话里说,说句不是吹牛的话,在拆迁办离开我大江,地球就是转不动。殷超又在心里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