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贵挂了电话,回过神来,觉得□□局长给自己弄这不腥不膻的一出,实在是办他丢人呢。他是哪座山上的神,也扎着架子训斥他来了,于是站起来夹着公文包,旁若无人地离开了会场。在翟贵看来这样的会议才是老魏说的磨毬蹭痒的会议。
翟贵走出会议室,想起把仝世德电话挂了的事,又把电话打了过去,把刚才发生的事给老仝解释了一下。老仝在如厕,站在便池边听了,笑的不能小便。老仝说都是因为你,弄得区里上下不得安生。电话里翟贵一副幸灾乐祸的腔调,说仝书记他们跑省里上访是他们的事,我在家里呢,总不能啥事都磨到我头上吧?老仝说老翟你就给我演吧,到头来别把我烧进去就行。翟贵电话里说还指望你给我转正呢,做啥事知道分寸。老仝说邵书记如果知道你在背后操纵上访,直接以私人关系找你做工作怎么办?电话里翟贵说装迷瞪吧。老仝说邵书记对我有看法,只要涉及到我,不是事都成了事。电话里翟贵说:我啥都清楚,长着心呢。说完,两人挂了电话。
俗话说,路上说话,草里有人。仝世德和翟贵的通话,被厕所木板间里蹲便的殷超听得一清二楚。殷超从厕所里出来,在走廊里来来往往走了几遭,不能平息心里的惊讶。想不到一起来接访的党委书记老仝,表面上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竟然提前知道村里的上访,还与幕后操纵者翟贵私下相通,猜不透他这样做究竟为了什么。村里上访出了问题,直接追究的是仝世德的责任,老仝比谁都清楚,看来老仝和翟贵之间的秘密不是普通的秘密,这秘密对殷超来说算不得什么,但对于有些人如老邵来说却是重要的秘密。
殷超推测着可能隐藏的秘密。先想到村里的苗得雨。翟贵操纵上访也许就是针对他的,假如得到老仝的支持和默许,对苗得雨来说是个很大的威胁,但反过来又想,老仝如果恶心苗得雨,作为街道的党委书记拿掉一个村干部头上的帽子易如反掌,翟贵呢,既然扒上了老仝的楼梯,登梯上楼便是了,两人何至于绕了那么大的圈。
想到老梅。上访是老仝和翟贵心态失衡所致吗?老梅是天上飘的云,店大欺客不把基层领导放在眼里,没有什么大惊小怪。像老仝这样的官员一抓一大把,老梅心有余“力”不足,不可能做的面面俱到,事实上像老仝这样的官员,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身价,在老梅那里早放平了心态,不会计较商人碗里的肉瘦肉肥。翟贵就不用说了,压根没有想那么远。排除心理作祟,就是利益问题了。老仝不是商人不可能把筷子伸到老梅的碗里,翟贵“力不扛鼎”,没有扳手腕的实力,更不会计较与老梅马瘦毛长了。
又想到了区委书记老邵。从老邵听到上访慌乱的举动中,可以窥到此次上访对他的影响。听说明年他要在换届时志在必得,现在已经收缩了各方面的工作,为离开煤都区做着准备,这时候诸葛寺村的上访是不是冲他而来?想在他的提拔前增添一点摩擦系数?要知道老仝在上访中里扮演有角色,听说老仝被拿下财政局长后还对老邵心怀不满,是不是故意这当口串通下面人弄他个“鬼剃头”,报当年的一箭之仇?最主要老仝走的是老凌的线路。都说老凌和老邵握手言欢了,也许就是放出的烟幕弹。
殷超胡思乱想,还想到了自己。被大江拱掉职位之后,闲了一年多,虽然被袁风起用安排个□□室主任,但这个职务与拆迁办主任不能相比,拆迁办也忙,与群众打交道也难,忙到下班有人见面打招呼,作难后有人问候,毕竟拆迁办主任有权力。□□办主任是个苦差,忙得脚不点地不说,实际上是群众的出气筒,上访群众大都带着怨气来的,没有人会笑着说话,说话就是打枪打炮。枪林弹雨也得表现出好态度。
殷超嘴上不说,心里要多烦有多烦。在这样的环境里不知道还要熬多久才能熬出头来,想到自己毕竟不是活蹦乱跳的年龄,可是却还趴在这样的窝里受煎熬,在仕途上没有谁帮自己添一言加一语。胡思乱想时候,突然想到了老邵,老邵是区委书记,自己苦思冥想的职位,对他来说就是一句话,一句话可以改变像他这样人的命运。犹如浓云重雾里射出一束太阳光线,殷超起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他要把老仝和翟贵的秘密拿在手里,去敲开老邵对他关闭的厚厚大门。
第30章
回到落凫市,殷超开始实施他的“敲门”计划。
他先给老邵打电话。打通后,大概是陌生号码,老邵没有接,殷超犹豫了一下,鼓足劲又拨了第二次,老邵接了,电话里老邵“嗯”了一下,殷超知道这是领导示意讲话常用的开场白,马上说“邵书记,你好!我是区城建局□□办的殷超,有件重要的事想向您汇报。对方顿了一下,说我在开会,电话就挂了。殷超感觉到像他这样的级别,老邵觉得够不上汇报工作,或者说像他这样的级别,直接给区委书记打电话,有点认不清自己的位置,或者老邵真的在开会。总之把殷超的电话挂了,这让他心里非常不舒服,手里握着电话有三分钟没有放下。不过他没有灰心,决定直接去办公室找老邵。
第二天殷超去找老邵。办公室外等了许多人要见老邵,本来殷超可以排在靠前的时间见到老邵,大概秘书觉得他的官职低,就把他靠后排了。等接待的人被老邵接待完,轮到殷超已经接近下班时间。老邵抬起头晃了一眼,对他不熟悉,就低头看材料。殷超站在进门的地方,等了一会儿,见老邵仍然不理不睬看材料,叫了一声“邵书记”没有往下说话,老邵头不抬说,说吧,有事?殷超觉得应该让书记搞清自己的身份更重要,说邵书记我是区城建局□□室主任殷超。老邵这才抬起头打量他一下,问给我打电话的就是你?殷超点了点头。老邵说工作的事可以找局长汇报,局长上面还有主管副区长 。意思是提醒他越级汇报了。殷超说是工作之外的事。老邵把手里材料放下,看他还在原地站着,勾了一下头示意他坐下,殷超才在沙发边跨半个屁股坐下。
殷超坐下后并没有说话。老邵看了半页材料,仍没有见他说话,把材料放下,说我马上还有活动。催他有事快点讲。殷超犹豫了一下,说邵书记我无意间听到一件事,不知道该讲不该讲?老邵说既然想讲就讲吧。殷超就把在厕所内听到老仝和翟贵打电话的事原原本本讲了出来。老邵心里一惊。诸葛寺村去省城上访,他心里一直疙疙瘩瘩,觉得平白无故冒出的这起上访,推测不光只是因为村里那些琐碎事,里面一定有摆不到桌面的东西,现在得到了验证。仝世德已经参与其中,说不定后面还有更大的动作。只是让老邵不明白的是,眼前这个人为何主动把知道的消息透出来给他,意欲何为?他与眼前这个人不仅没有私情,连相识也谈不上,如果从工作出发,他的顶头上司是袁风,袁风的顶头上司是老陶,这项工作汇报不到这里,因为他与这个人之间有大的层级。
老邵警觉起来。问这些事你的领导老陶和袁风知道不知道?殷超说不知道。老邵问为什么要把消息直接汇报给我呢?殷超恭维说,都知道邵书记工作上雷厉风行,有魄力有能力,为人光明磊落,低调谦和,我从心里信任你。老邵对恭维的话心里很受用,但感觉有些不真实,笑了笑说既然信任,不需要转弯抹角,有话直说无妨。殷超望着老邵,意思了意思。老邵看出他的顾虑,从桌面上拿烟扔了过去,殷超接了没有吸,定了定神谦虚一番。说我是这样想的,不一定正确。知道这个秘密后我感觉村里的上访既然与老仝有关,就可能与你有关。老邵假装轻松问何以见得?殷超说下面的人都知道老仝被改任后一直对你耿耿于怀,而且好像走的是其他人的路线。老邵装着听不懂,问走的是其他谁的人路线?殷超笑而不答,知道老邵在明知故问。老邵和老凌不和,成了秃子头上的虱子,区里上上下下都知道。
顿了一会儿,殷超起了一个话题。说区里都在议论你明年换届,要提拔到市里。老邵笑笑。殷超又说这时候冒出一起这么大的集体上访,老仝又参与其中,自然要提防他们的醉翁之意。话点到为止。老邵仔细打量一下面前坐的殷超,令他刮目相看,想不到下面一个不起眼的股所长,对官场的情况如此熟悉,而且分析得如此准确,看来他不是一个简单的人。殷超从老邵的眼里读出对他的满意,从心里升起一种被认可的满足,低头把烟燃上,放松地吸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