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道(6)

作者:五泉溪 阅读记录 TXT下载

又想到大江。大江给他当众弄了一出戏,让他丢人打家什,人丢了,可以找回来,面子掉在地上可以捡起来,这些都有机会弥补。他害怕的是跟着就会有人在后面起哄,今天大江撕了他的述职报告,明天如果有人堵着门骂祖宗,作为局里一把手该怎样应对?像倒掉的多米诺骨牌一样,倒了第一块接着倒第二块。干部的欲望是个无底洞,没有被提拔重用,心里不平衡 ;被提拔重用了,心里就平衡了,平衡也是短暂的平衡,坐着坐着心里就又不平衡了,不平衡是拿自己和周围人相比较,谁的坑大了,谁的坑小了,谁该坐哪个坑里,谁不该坐在哪个坑里,萝卜一大堆,坑就那么多,如果达不到满意,都像大江那样给他弄一出,他的局长还咋当?所以处理大江是必须的,而且一定要顶着上线处理,杀鸡给猴看,让猴以后不敢轻举妄动。

吸过三支烟,袁风的心平静下来。心沉下来时候,和心浮着时候,想的问题就不一样,心浮着时候,想的都是如果处理大江,恨不得置他于死地而后快;沉下来时候,就想处理大江之后的后遗症。大江背个处分,提拔无望,肯定破罐子破摔,而且一定找他破摔,一会儿摔盆一会儿摔罐,他即便有多少时间多少精力,都奉陪不起。

退一步海阔天空。当领导的哪都能都是晴天,要学会走弯路,用官场的话说就是在复杂形势下学会分析和处理复杂问题的能力。想到这,他拿起电话打给大江说:年轻人控制不住情绪,我能理解,都是从血气方刚那会过来的,只是希望以后你要遇事冷清,千万不要做这样的傻事了。话说得轻松,心里并不轻松。放下电话,伫立镜子前看了许久,感觉自己不像了自己。

袁风提议不让处理大江,这举动出乎单位所有人的意料。大家做了愤愤的表情给局长看过之后,觉得人家局长心里都过了那道坎,别人再跟着瞎搅和,纯属咸吃萝卜淡操心,也把这事翻了篇。大江心里有愧,主动写了份检查,在会上给职工念念,算是对局长放马一鞭的回应。看戏的人没有戏可看,感觉怅然。

过了三个月,诸葛寺村城中村改造开始。这是煤都区的重点工程项目,要大规模拆迁村里的房屋,区拆迁办牵头进驻该村,进村三次,被群众撵出来三次,群众说是因为赔偿,拆迁办说是有些人借赔偿问题闹事。区委书记老邵急得嗷嗷叫,因为□□老边亲自过问过这个项目,他给□□拍过胸脯,项目没有进展就被卡了壳,他没法向市里交代。

老邵亲自带队到村里调研,想弄清楚究竟是驴不走,还是磨不转。下面的人给老邵说:要想驴走磨转,就得把一个人请出山。老邵问是谁。下面的人说,村里的翟贵当了十几年的村支书,如今是村里的副支书,这个人有两把刷子。老邵说,他是村里的副支书,还有什么出山不出山,发挥他的作用就是了吗。下面的人说,不是那么简单,他以前是支书,现在是副支书,就一字之差,实际上起的作用差十万八千里。从副职到正职,不管以前咋折腾咋尥蹶子,当了正职,就像驴子套上了驴驾脖,听招呼,老老实实转圈磨面;从正职换挡成了副职,甭管咋玩嘴,都是出人不出力,扶辘轳不扶井绳。老邵问支书呢,可以发挥支书的作用。下面人说,支书是苗得雨,和翟贵这个副支书是□□里放屁两股岔,不一顺腿走路,不光不一顺腿,还背着腿肚子走路。支书再有能耐,副支书不和他合着糟叫,两个叫驴各叫各的,有时候还反着叫,这拆迁能顺利吗?老邵说,那也不至于让拆迁办进不了村吧?下面人说,副支书玩支书难堪哩。老邵问咋个难堪。下面人说,翟贵当支书时,无论上面什么事情,他到村里一斧子劈到底,当了副支书,也一斧子劈到底,咋显他的本事呢。这叫有高山了,才能比出现在的支书是平地。现在副支书鼓动着不让拆迁,就是显他的高山呢。老邵听了,在心里发笑,觉得村里的路数和官场的路数一样,就不再就拆迁说拆迁,让下面把诸葛寺的城中村改造当成一盘棋下,不光要跳马打炮,还要走车动帅。

老邵从村里调研回来,前脚走进办公室,后脚仝世德跟了进来。老仝是黑金街道办事处的党委书记,街道办事处是诸葛寺村的主管单位。老邵让下面把诸葛寺村当一盘棋下,等于把楔子楔给了老仝。老仝给老邵透露个信息,说副支书翟贵的儿子翟大江在区城建局工作,可以把他儿子的优势发挥出来,让他儿子到拆迁办当个小头头,以子之矛攻父之盾,事情不就办成了吗?老邵觉得是个不错的主意。

但安排大江当小头头,需要城建局长袁风点头。老邵给他一说,他就把翟大江撕他述职报告的事情讲了出来。说这件事的负面影响还没有消除,就提拔他,我这个局长怎么当?下面的职工会怎么看待?老邵说,反正这个项目,我给□□拍过胸脯的。诸葛寺村的拆迁进行不下去,你这个局长没法当,把大江调到拆迁办当个小头头,我理解你这个局长也没法当,同样都没法当,孰轻孰重?自己掂量。

袁风没法,回到局里开个会,把大江调进拆迁办,安了个副主任。

第4章

翟大江被任命为拆迁办副主任,自己没有想到。

他给局长弄那么一出,居然被提拔了,用手摸摸头顶,也没有下雨,咋就雨淋着头呢?越得来的容易,越感觉不真实越心虚,害怕里面有陷阱。去向局长道谢,袁风不耐烦的表情,挥了挥手说,去吧,去吧!把大江说的话堵了回去,大江的心才放回到肚里。他最害怕局长说蘸蜜的话,袁风是笑面虎,笑得越甜,越不能相信,板着脸,反而感觉真实了。

大江去拆迁办赴任,小熊是拆迁办主任。在拆迁办大江根本没有把小熊放在眼里,论资历,大江成了秋天的老苜蓿,牛羊啃不动,小熊是一掐一股水;论能力,小熊刚走出大学校门,还没有把所学的知识完全和工作融合,而大江从参加工作就在城建部门,工作如喝酒,不胜酒力的人酒气闻多了,也有酒量。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大江是本地人,坐地苗子,连根带土,沾着地气,搞拆迁和地方打交道,他有丰厚的人脉资源。

小熊虽是正职,但从心里怵副职大江一头。敢当着面撕局长述职报告的人,不是有背景就是生茬子,不按规律出牌,说翻脸就翻脸,说咬人就咬人。这样的人领导也奈何不得,不是领导不敢奈何他,是领导奈何他之后,他就更不把领导当回事,敢把领导都不当回事的人,领导就得把他当成回事。小熊猜想大江是有势力的,没有势力怎么办了局长难堪丢人之后,不但没有被动一根指头反而被提拔了呢?小熊更觉得大江是生茬子,不是生茬子,怎么会置前程于不顾,图一时之快撕局长的述职报告呢?这样做了,领导咋看待他?周围人咋看待他?看来他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在乎的人,小熊不得不在心里在乎他。所以对待大江的态度是,能忍则忍能让则让,什么事情都把他摆在前面求一团和气,怕锅里煮鳖,鳖没有煮熟,却煮得满锅腥味。

袁风对安排大江去拆迁办有看法,对拆迁办的工作也不重视。拆迁办是城建局下面的重要部门,按说局长应该重视,但袁风有心病,觉得里面的主任副主任都不是自己挑选的人。小熊是上面带帽过来的,通着上面的气,跟上面领导一条心,大江更不用说,是区委书记老邵按着自己的头,强理的发,他不但心里不接受,而且有抵触,不但抵触,而且反感。但这是官场,犬牙交错,又讲究平衡,大官有大官的难处小官有小官的忧愁,一切都不只能凭性子。

尽管如此,袁风心里对拆迁办多多少少还是有抵触,有抵触就不太关心拆迁办的事,把这个部门的工作放在所有科室工作的后面。小熊想接近局长,就找了一项工作去他办公室汇报,袁风说,去给分管的副局长汇报,都给我汇报工作,我就是铁打的也没有这精力。把小熊打发走了。小熊碰了钉子回到办公室,大江逞强说他去试试看。敲开局长办公室,说想汇报汇报工作。袁风头都不抬说,小熊主任呢?大江说在拆迁办呢。袁风面无表情,说主任不来汇报工作,副主任来汇报工作,是什么意思?嫌我这局长官小还是觉得他那个官大?大江回去,和小熊商量后两个人去汇报工作,也不是真汇报工作,是想借汇报工作融合局长对拆迁办的看法,消除对他俩的偏见。两人给局长汇报了半天的工作,袁风一直低着头翻报纸,待汇报完毕,抬起头说,都回去吧,我听累了。没有给他们多说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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