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凌刚开始时候,还热情,能容忍,慢慢地就觉得成了累赘。乔福长老家来人,来了人像没有来人一样,不冷不热,最后变成了脸来脸去。乔福长压抑地喘不过气来。
这时候陶园出现在他的生活里。陶园是大龄女,过三十还闺中待嫁。在大学时,她有过一次恋爱,昏天黑地的,大学毕业男方出国便没有了音讯。后来,别人给她介绍对象,她总拿那个男朋友相比,比来比去,花了眼,就把自己剩下了。与乔福长在一个单位工作,年龄相当学历相当,自然有许多话题,在天南海北的闲聊中,不仅觉得志趣爱好相同,而且思想思维接近,彼此在心里互为知己。
后来乔福长和小凌的关系彻底出现了裂痕,裂痕是从小两口打算买一套新房开始。
之前,他们一直住在小凌娘家的一套小房子里。小凌父亲听说女儿要买房,说知道你们这些年结婚生孩子,手里没有攒下多少钱,如今买房子,给你们搭搭价。一手给小凌20万。小凌拿着存折,故意放在显眼的地方让乔福长看,督他回老家去凑钱。乔福长知道父母拿不出钱,看见存折跟没有看见一样,压根不提钱的事。小凌见他装糊涂,憋不住说以前家里来客都是你家的亲戚,现在买房子还差那么多钱,你该找一找他们,也给搭搭价。乔福长坐在客厅里不说话,一根接一根抽烟,小凌敲打说老家亲戚那么多,怎么这时候都不露面了?
小凌的话没有落地,乔福长他爹背了一袋老家土特产迈进家门。乔福长把爹迎着坐下,倒了一杯水,简单问候几句,就没有了话说。小凌也甩着脸不说话。乔福长他爹看出两人在闹别扭,说谁家烟囱不冒烟?小两口过日子难免磕磕碰碰。话没有说完,小凌就截断话说,爹,你既然来了,我也不背你,我们俩正为买房的钱揪心呢。这么一说,乔福长他爹就不再说话,他知道即便把家里所有的家当卖了,在落凫市也买不到一间卫生间。尴尬地坐一会儿,觉得没趣,就把给孙子带的土特产撇下走了,乔福长把爹送到汽车站,想给爹说几句宽心话,嘴张了几张,觉得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他爹低着头,心里是满满的亏欠,也不说话。爹上了汽车,汽车启动前,把头从车窗探出来,递给乔福长一个小布包。汽车走远了,乔福长把小布包一层一层打开,是一卷钱,数了数有700元,鼻子一酸,泪落了下来。
父亲走了之后,乔福长回家和小凌大吵一架。上班时,皱着脸闷闷不乐,陶园注意到了他情绪的变化。下过班,陶园把他留下说话,说有话说出来,心里会好受些。乔福长打开话匣,把憋在心里的话都说了出来,说话时候,几度哽咽流泪。乔福长说,陶园听,陶园说,乔福长点头,两人说到后半夜。第二天上班,陶园把自己几年的积蓄取了出来,让他拿回去买房。乔福长虽然没有接受这笔钱,但心里感动地一塌糊涂。
第二年中秋节,万家团圆,乔福长和小凌在看望两家父母上置了气。乔福长想让小凌跟他回老家探视他的父母,因为中秋节的第二天是他爹的生日。小凌为买房凑钱的事闹别扭,不愿回去;乔福长也打着别,不随小凌探视她的父母。
中秋之夜,乔福长独自漫步月下。当头一轮明月,月光如洗,想父母为供应自己读书,昼耕夜织,没有过上一天舒坦光景,眼下自己该乌鸦反哺了,却连带妻子回家给父亲过生日都不能成行,不觉黯然伤悲,泪落两行。伤心处,电话响了,是陶园打给他的,说明天是他父亲的生日,给他爹买了一双鞋让他带回去。乔福长很惊讶,问你怎么知道我爹的生日呢?陶园说还不是你告诉我的吗?你说过你父亲虽然命苦,但生辰富贵,临产时嫌十五的月亮不够圆,一直拖到十六才出生。乔福长不知道什么时候说过这些话,从陶园能牢记于心,便感觉到她的用心之重。也就是从那晚起,两人不仅心贴在一起,把手也拉在一起。乔福长说你等着我,我们会有结局。陶园说什么都阻止不住我们俩相爱。
他们的关系维持了两年。在他们两年的相爱中,没有下过雨,没有飘过雪,都是盛开的鲜花。
两年后,小凌知道了他们的事。在单位和陶园闹得天翻地覆,陶园也不示弱,当着同事的面对小凌说,无论你怎么闹,我都能理解,不过,你可以当面问一问乔福长,是与你在一起幸福,还是与我在一起幸福?小凌气得脸色发紫,说你破坏别人的家庭还说这样的话!陶园说你的婚姻是建立在什么样的基础上,应该有自知之明。小凌也来了劲,说我把乔福长找来,给大家当面说说,我与他生活这么多年,不信抵不过你这个狐狸精。小凌在家庭方面很自信,觉得乔福长与她结婚是高攀了,无论婚姻或是事业对他都有大的提升,不会因为这个女人放弃一切。陶园说那你把他叫过来问问,他是选择幸福还是选择痛苦?陶园在感情上也很自信,觉得乔福长与她情笃意合,已经难舍难分,他从家庭走出来,正当其时。乔福长出现在大闹的现场,对两人给出的答案是一言不发选择沉默,两只胳膊抱着头,木愣愣地站着。小凌说有她没我。气狠狠地指着陶园。陶园说我尊重你的选择。脸上是凄苦的无奈。
这件事发生之后,陶园就没有来单位上班。老陶托关系把她调到了区财政局,乔福长不甘心去找她,陶园说我了解你是性软。遇到这样的事掰不开。感情上掰不开就掰不开罢了,倘若以后工作事业上也这样,丝丝穰穰,当断不断,将难有作为。乔福长想辩白,觉得自己只是在这件事上优柔寡断,不是陶园说的那种丝丝穰穰性软的人,但嘴张了张,没有把话说出来,因为觉得任何的辩白,在陶园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乔福长最怕别人说他性软。从小时候,别人说他爹性软,他觉得性软的人就是没有本事没有作为的人,他爹是活生生的实例。陶园说他性软,他感觉就像小时候别人看他爹那样,嫌他没有本事没有作为。现在如果他把大江作践他的这件事也做了退让,陶园会不会更加认为自己就是性软呢?性软是对他做人的全面否定,他不能给陶园有这样的印象。
第11章
乔福长想听听陶园对这件事的看法。
天黑下来,拆迁办内空荡无人,只有门卫室的灯亮着,照出昏黄的灯影。他走到门口时,见“老黑”卧在铁栅门旁,支着耳朵伸长舌头,一脸嘲讽的感觉,不觉怒从心起,抬腿用力踢过去,“老黑”被踢得咿呀叫着往屋内躲去。门卫老头一直垂手站在屋檐下,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不知道怎样向他解释这件事。狗是自己的狗,被人叫做“乔主任”,仿佛成了大江的同犯。门卫老头想叫一声“乔主任”,给他好好说道说道,又怕“老黑”以为叫它,就说“那谁?我只是个看门的。乔福长觉得这件事不能责怪老头,摆摆手说别往下说了,我什么都心里清楚。就走出拆迁办。
站在若明若暗的街道上,心里有些茫然。不知道该不该向陶园说起这件事,也许她早已经听说了,在静观自己将如何处理,或许想给他留下薄薄的颜面,维护他可怜的自尊,或许她早已经在心里把他放下,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与她无关,不管怎样,从这件事发生至今,她没有给他打过任何电话。乔福长本是给陶园打电话的,拿出手机发现手机没有了电,犹豫的时候,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陶园经营的烟酒店前面。
街灯把他的身影投射在店面的墙上,模糊一片。陶园还是发现了他,请他去店里,乔福长轻轻摇了一下头,说站在这里说话吧。把大江驯狗成“乔主任“的事说了说。陶园说这件事你咋想的?乔福长说想软处理。陶园笑了笑,说你这样性格的人,不说,我也知道你会咋处理。乔福长脸上发热,说来见你,就是想听听你的看法。陶园说我不知道官场上是怎么处理这种事情的,但从我是女人的角度看,这种事和当初我俩的事一样,好事不出门,赖事传千里,尽量低调处理,软处理比硬处理好。乔福长说我也是这样想的,只是害怕别人背后议论我,说我软弱窝囊。陶园说软也是硬,有时侯比硬更硬。水够软吧,水滴穿石,关键是在什么时候软,什么时候硬,不是简单的软硬问题,是这的问题。陶园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乔福长笑了一下说你又把我当成了小孩了。虽然乔福长的脸在光影里看不清,陶园还是感受到他溢出的喜悦和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