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背突然被点了一下,周佼不禁把背挺直,他慢慢回头。
闫沭撑着下巴,眼角微微下垂,迟迟地和他说了一声,“早上好。”
周佼抿抿嘴角,微微昂起头,眼里携着淡淡笑意,“早啊。”
闫沭磨磨蹭蹭从口袋里掏出一盒都快捂热的草莓牛奶,“给你。”
周佼快速眨了两下眼,伸手接过。
闫沭看了看他的手腕,空落落的什么都没戴。
“你的手链呢?”
“上次吃饭忘在店里了。”
闫沭说:“忘了?我给那家店打电话,我们去拿。”
周佼摇头,“没关系的,那个东西不重要。”
闫沭思索着这该有多不重要,才能在周佼脸上看到了似欣喜的神色。他眉头舒展,想了想说道:“哦,对了,你的伞也忘在我家里。”
“下次拿给你。”
“下次去你家拿。”
两个人几乎是异口同声,随即互相对视一笑。
之后上课,周佼倒是没睡觉,可能是因为背后坐着闫沭的缘故,他总不由自主地坐直,心里不踏实。
闫沭背靠着椅子,修长手指转着黑色水笔,笔杆旋转,他的目光落在周佼后颈上。
短短的黑发茬子簇在那段雪白的后脖皮肤上,白色的秋季校服是棉麻质地,柔软垂落贴在身体上。周佼一改反常没有睡觉,他偶尔抬头看黑板或者低头,大部分时间都像是在发呆,一动不动。
闫沭看了许久,突然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他愣怔,仰起头去,便撞见了物理老师锁在自己身上的眼神。
“闫沭,前面的同学好看吗?眼睛都不眨一下。”
教室里传来笑声。
闫沭低头,看到坐在他前面的周佼微红的耳尖,红像是泼在雪白绢布上的颜料,从耳朵分散,布及到了他那段白皙的颈侧。
物理课拖堂了几分钟,下课后,柳楷就立刻跑了过来。
围在闫沭身边,笑道:“闫哥,你刚才怎么回事?”
闫沭没搭理他,周佼转过身,背靠着墙,余光投向闫沭。
闫沭正在看他,周佼缓缓呼吸,拿起桌角上放着的猫爪杯,跑去接水。
之后两节是体育课,他们现在一星期就指望着这两节课放松一下。
闫沭这次没留在教室,他跟在班级后面,往操场上走去。周佼站在人群里回头看他,夏季校服穿在闫沭身上,少年的身体高挑挺拔,肩膀是快要如成年人一般的宽度,阳光很大,他低着头,白色衬衫似乎在发光。
周佼走到他身边,轻声道:“牛奶很好喝。”
闫沭往前一步,给周佼挡住了大半的太阳。周佼睁开半眯着的眼,往操场上集合的队伍看了看,而后说道:“你的腿还能好吗?”
闫沭摇头,他不用去跑步,周佼也不用,两个人就站在操场外,看着同学跑圈。闫沭对周佼说:“没事的,不能练击剑了,我还能做别的。”
这句话并不是为了安抚周佼说的,而是事实。
闫沭现在偶尔还会梦到那天的情形,他从体育馆结束训练回家时,被几个人拦住。那些人问他是不是闫沭,他说怎么了,接着便是一棍子甩了过来,敲在他的左腿上。他的膝盖直接弯折凿在了地上,剧痛传来,他连反应都来不及,看到那头浅栗色的头发,对方踢踹着他被棍子打断的腿,嗤笑道:“听说你是练击剑的啊,腿断了,还能练吗?”
那群人又踹了他几下,而后便浩浩荡荡离开了。
闫沭受了很严重的伤,却不敢让闫芳芳知道,自己这是被打,只说摔了一跤,还把腿给摔断了。
他在医院里躺了大半个月,也从别人那里了解到,原来那个浅栗色头发的男生是职高的。对方打自己是因为他女朋友看了场击剑比赛,闫沭正好在赛场上,他那女朋友对闫沭一见钟情,回来后立刻要求分手。
这对闫沭来说简直就是天降之灾。
闫沭一开始也会有不理解,怨天尤人一般颓废着。他不明白为什么有些人仅仅因为一点嫉妒就能把别人今后的路给毁了,且毫无愧疚。
然而这世上,不明白不理解的事情太多了。
他沉寂了一个多月,告诉自己放下,真的要放下,熬过去就过去了。还能怎么办,断腿不可能复原,他是真的不可能再和以前一样了。
微风徐徐,体育老师让三班的学生跑了两圈后,就让他们借器材去自由活动。
柳楷和短跑队去训练了,周佼坐在操场边上,闫沭就在他身边,下巴微微扬起,目光是向往。周佼顺着闫沭的视线看去,看着在场地里跑来跑去的学生,脸上没什么表情。
第二天,柳楷迟到了几分钟,嘴里叼着路上买的烧饼往教室里跑。
周佼靠在椅子里,桌上摊开着一本谁都看不懂的书。
柳楷一到教室,就直接跑到最后一排,靠着周佼的桌子,急吼吼道:“周佼,物理做了吗?借我抄一下作业。”
昨天下午他训练累惨了,一回家倒头就睡,几门课的作业几乎都没做。柳楷挠着头发,双手合拢求着周佼。周佼把写好的试卷递给他。
闫沭掀开眼皮,他本来是趴着,听到后直起身,伸手把柳楷手里拿着的卷子抽了出来,他说:“自己做去。”
“不是吧,大哥,你行行好吧。”
“行什么好啊。”刘妙慈的声音笑嘻嘻的在他背后响起。
柳楷一激灵,立刻挥着手说:“没事没事。”
他溜回座位,刘妙慈慢吞吞走到讲台上,轻敲黑板,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大家都注意些,最近这两天晚上别到外面走,昨天晚上就我们附近的职高那里,发生了一起暴力行为,有几个学生晚上被人用钢棍打断了腿。”
同学发出一片嘘声,刘妙慈皱皱眉,让他们安静,“和你们说不是让你们感叹的,是让你们当心些,罪犯还没抓到,你们晚上放学了,别出去瞎逛,不安全。”
周佼半靠在墙上,撑着下巴,黑色的头发垂下,嘴边露出微笑。
第8章
下了课,同学们开始讨论这件事。
周佼趴在桌上睡觉,柳楷跑到闫沭这边时,被闫沭看了一眼,而后压着嗓门,悄悄走到闫沭身边,凑到他耳边问:“我打听到了,这职高的人好像惹到了社会上混的,好几个人拿着钢棍。如来佛说的还算轻的,有个人胳膊还有腿都断了。”
柳楷说的神神叨叨,闫沭轻声问:“知道名字吗?”
“你等等,我再问问。”柳楷拿出手机,在他那个传播信息的群里噼里啪啦打了一串字,没多久就问出了姓名,他把屏幕亮给闫沭看。
闫沭的视线锁定在那个名字上,神情变得复杂。
周佼稍微动了动,而后慢慢坐了起来。
柳楷见他醒了,歪过头朝他打了个招呼。
周佼揉了揉眼,脸上有压着的睡痕,他问:“你们在说什么?”
柳楷就把刚才说的话和周佼重复了一遍,周佼歪头看向闫沭,他们对视,目光里回转了一个心照不宣的感叹。
可能是因为附近不安全的原因,最后一节课后,老师也没拖堂,直接让他们回去了。
学生三三两两结伴成行,柳楷今天骑了自行车,他说了一声后就先走了。
周佼和闫沭一起往校外走去,走到路口时,闫沭对他说:“上次去医院拍片出来骨折已经愈合,明天我就去能把石膏去掉。”
周佼点头,闫沭又说:“你会骑自行车吗?”
“没骑过。”
“那也没关系,我会骑。”
周佼缓慢理解着闫沭的话,又听闫沭说:“你家离学校近吗?”
周佼计算着市南路到这边的距离,而后道:“不算近。”
闫沭就说:“我能送你回家。”
周佼呆了呆,目光钝钝地看着闫沭。暮色四合,薄薄的一层晚霞里,闫沭神情真挚。周佼不语,闫沭就伸手碰了碰周佼的后背,“踹在这的一脚还疼吗?”
周佼往前躲,说着不疼。
闫沭和徐诏问是完全不一样的。
周佼心里发涩,面对这种少年真诚,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去回应。
他没想过要和闫沭好好相处,他只是想要接近闫沭,利用他,让徐诏问难堪。
翌日,闫沭把石膏拆掉后就回到学校了。
他过来时正好碰到刘妙慈的课,如来佛笑眯眯地问他,腿伤是不是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