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周佼睡得很沉。是这十年来睡得最好的一个晚上,没事失眠没有梦魇,有的只是闫沭平缓的心跳和沉沉的呼吸。
第二日,周佼醒来,闫沭还睡着。他似乎睡得并不安稳,侧蜷着,半张脸压在枕头上,眉头紧蹙。
周佼盯着他的脸发呆,看了好久,几分钟后,他掀开被子,钻到了里面。
被子里又黑又闷,周佼小口呼吸,双手在被子里摸索,而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
闫沭被他弄醒,皱着眉,脸上是不太好的神色。他盯着周佼,眼神幽幽暗暗。
“做什么呢?”
他这么问,周佼的脸便越发红。
“我……我……”他支支吾吾,闫沭侧头,拉开被子,看了一眼。
周佼顺着他的视线往下,脸红的像熟透了的柿子。
闫沭伸手,粗糙的指腹划过他的眼角。周佼的睫毛颤抖的厉害,闫沭故意去拨弄他的又密又长的睫毛。周佼先忍不住,小声说对不起。
闫沭问:“对不起什么?”
“吵醒你了。”周佼不敢睁开眼,小颗的眼泪从睫毛根部溢出来。闫沭的手往后,扣住他的后脖。
周佼只觉得一股压力,迫使他低头,接着唇上一热,他听到闫沭说:“继续。”
周佼和闫沭就这样在旅馆里呆了三天。
他们也不出去吃饭了,饿了就叫外卖,外卖能送到门口,拿了外卖吃了几口,周佼又黏糊到了闫沭身上。
他觉得通过这种方式,似乎能把自己和闫沭之间疏远了的距离拉近,便就一直缠着闫沭。
一直到第三天,周佼接到公司同事电话,是邹奇打来的,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周佼趴在床上,闫沭抓着他的手,拽着他的身体往后仰。
周佼大喘一口气,平稳着声音,拿起手机,对邹奇说:“有什么事吗?”
周佼的年假有五天,再加上他之前加班的调休,总共加起来有两个星期那么久。
邹奇也知道打扰人休假不太好,可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等反应过来已经拨通了周佼的电话。
他沉默了几秒,周佼有些不耐烦,又问了几句,邹奇才磕磕巴巴问起了他关于游戏设计上的一个问题。
周佼想了想还真认真地回了他几句,邹奇的话匣子一下子打开,又说了几个工作上的问题。
闫沭的动作突然加重。
周佼一愣,接着贴在耳边的手机被夺去,他扭头,就看到闫沭低头拿着他的手机,拇指轻按屏幕,往边上一丢,轻巧的手机被丢在了床下。
周佼被他拉扯起来,闫沭的嘴唇贴在他的耳边,声音低沉沙哑,“专心一点。”
“你怎么了?”
邹奇呆呆地盯着手机,同事的声音让他陡然一惊,回过神来后,摇头道:“没……没什么。”
他长吁一口气,手机翻面压在桌上,手心里都是汗。
那几天应该算是周佼这十年来最快活的,日夜颠倒的贪欢,只想着和闫沭一直这么永远沉溺下去。
在旅店里住了三天,第四天,闫沭说得去把身份证办了。他之前的身份证已经过期,周佼开车,陪他一起去办。
身份证没那么快,闫沭先拿到了一张临时的,他重新拍了照,证件上的照片从十八岁一下子跳跃到了二十八岁,圆寸短发,眉骨微突,神色平和深邃,好像压了很多东西在里面。
周佼看着他那张照片,心里的表情都显露在了脸上。闫沭把证件收好,瞥了他一眼,低声道:“眼泪收着。”
周佼吸着鼻子,委屈地喊了声,“哥。”
“陪我去买部手机。“闫沭顿了顿,“钱以后还你。”
“说什么呢,我的钱就你的钱。”周佼觉得自己对闫沭总算是有了那么一点其它用处了,心里高兴着,刚才的哭脸一下子收了回去,一会阴一会晴的。
周佼陪他去了手机店,买了部时下最新的手机,特意选了个吉利的电话号码,号码里有三个八。
闫沭对这些不太在意,也不是很懂,歪着头打量他,“信这个?”
“以前不相信,现在总想图个吉利。”
闫沭嘴角勾了勾,周佼把电话卡插进手机里,就立刻把自己的号码存上,又下载了几个软件,把那个早就背的滚瓜熟烂的账号打上去,接着问:“闫沭,你以前这个账号我看看还能不能登上去,你密码是多少?”
“忘了。”
周佼愣了愣,脸上的笑容止住,小声说:“那也没事,新手机新号码正好换个新的账号。”
闫沭“嗯”了一声,周佼弄好后把手机递给他。闫沭捏着薄薄的一片手机,在手里把玩,对周佼说了声谢。
手机店旁就有个大商场,周佼指了指那里面,问:“要吃点东西吗?”
闫沭点头,“吃好去家里吧。”
周佼傻了吧唧地看着他,闫沭回来后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周佼这个表情了,不禁伸手捋了一下他的头发,“怎么看着没以前聪明了。”
周佼回神,抓着闫沭的手,嗔怪地瞪了他一眼,没多少恼怒,撒娇倒是占大头。
第38章
楼梯是一节节走上去的,人生是一步步往下走。
闫沭在原地停滞不前了十年,如今重新踏在从前走过无数次的台阶上,那种无力和抗拒的感觉依旧如影随行。
他往前走,周佼跟在他身后,感应灯亮起,照亮了闫沭的脸。周佼侧目,闫沭脸上那一刹那的冰冷阴鸷像是一阵冷冽的风撕碎着周佼的视网膜。
不过刹那只是刹那,两秒后,闫沭目光平和,放佛那一点冷酷一点戾气只是一些些零星泡沫梦幻。
他还是周佼记忆里的闫沭,还是那个会在夏日骑着自行车穿过大半个城市来见他的闫沭,还是那个说要照顾他的闫沭。
恍惚之间,他们走到了门前,闫沭站定,周佼拿出钥匙递给他。闫沭拿着那把钥匙,多边的钥匙形状钉在掌心肉里,像是卡在心里一样疼。
钥匙穿进锁眼,轻轻扭动,“咔”一声,门开了。
许久未进人的房子,散着一股发潮的霉味,周佼走到里面去开灯,又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冷风钻进房间,周佼打了个哆嗦。
闫沭站在玄关,周佼见他没进来,便小跑着过去,拉住闫沭的手,“哥,过来啊。”
闫沭被他拽着往前,走到客厅,站了片刻。又走到了自己的房间,以前那些家具都还在,单人床上的蓝色被单,墙壁上贴着的海报,窗帘垂落在地,一切的一切看着什么都没变。
闫沭拉开椅子坐下,周佼站在他跟前,低头轻声说:“闫阿姨去世后,我保管着钥匙,里面的东西都没变。”
闫沭环顾四周,书柜里的课本、桌角上堆着的试卷然后他有一种好像还在十八岁的错觉,他一觉醒来,闫芳芳已经给他准备好了早餐,在客厅喊着他出来吃饭。他咬着来不及吃下去的面包,骑着自行车去学校,一路上碰到的都是他的朋友,他们结伴而行,嘻嘻笑笑谈着周末要不要去打球,哪个班的女生漂亮,说着明天畅想着未来。
那是他回不去的时间,闫沭默默垂下眼,手指在冰冷的桌面上划动。
那天晚上,他们在这里住下。
周佼和闫沭挤在那张蓝色的小床上,被子单薄,周佼觉得冷,闫沭把他抱在怀里。周佼仰起头,搂着闫沭的脖子和他接吻。
爱情在骨头里沉眠,周佼还是不确定闫沭心里的想法,他只是一味地想要靠近,靠得越近越好。
他依偎在闫沭怀里哭,叫着哥哥,声音那么委屈那么痛苦,好像十年里被囚禁的是他自己。
他拉着闫沭的手,放在自己胸口,急促跳动的心脏,有一种好像要从那单薄的胸膛里跳跃出来的错觉。
蓝色的单人床好像要被压垮,倚在墙壁上,发出“咯吱”颤抖的声音。
闫沭吻掉周佼脸上的泪,低声道:“别哭了。”
周佼咬着嘴唇,楚楚可怜地看着他,憋着声音不敢发出声音。
他总觉得闫沭变了,说不上哪里变了,就是那种感觉,很不一样的感觉。
他被闫沭翻过去,湿漉漉的脸埋在臂弯中。
他听到闫沭的呼吸声,有一种沉溺在深海里的感觉。
他闷闷地叫着哥哥,叫着闫沭的名字,小心翼翼忐忑不安地问:“你还爱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