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徐诏问死前,并未立下任何遗嘱,他的所有财产都由袁雯继承。
那个夏天,周佼看着袁雯拿着电话在市南路的大房子里走走停停,那层懦弱胆怯似乎在一夜之间消失了。袁雯脸上带笑,对着自己的律师说着这笔财产该如何置办。
市南路的房子原本那些旧家具全都被袁雯换新,而她自己也则像那些新换的家具一样,整个人宛如新生。
周佼坐在新添的沙发上,那完全就是袁雯的喜好,小碎花,田园风格,看着清新。他双脚踩在地上,那层地毯也是新换的。周佼侧耳听到袁雯的声音,她已经没和律师通话了,而是约了下午的饭局。
周佼缓缓吸气,轻声说:“妈,今天是徐诏问的葬礼。”
袁雯一愣,眉头微蹙,对着手机说了几句,而后挂断电话。
徐诏问的葬礼几乎没有人参加,袁雯觉得自己还能给他办个葬礼买块墓地下葬,已经是仁至义尽。
周佼换上一身黑,他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伸手抚过镜面,笔笔划划,指腹勾勒出两个字。
新换的司机三十出头,对人非常热情。小轿车早早停在房子外面,见到他们出来,司机从驾驶席上下来,小跑着替袁雯打开车门。
周佼坐在里面,紧靠着窗,他按了两下窗边按钮,皱着眉对司机说:“把车窗降下来一些。”
袁雯问他:“怎么了?”
周佼把脸转向窗外,“你身上的香水味熏得我难受。”
丰城公墓距离这边有些距离,车窗降下来些,沿路细碎的阳光落在周佼苍白的脸上,他慢慢闭上眼,觉得自己好像在一艘驶向冰山的游船上。
他们抵达公墓,车刚停下,周佼便睁开了眼。
刚从车上下来,周佼便看到站在门口的李铭。阳光底下,李铭像是快要融化一般,沉寂的表情在见到周佼他们时微微松动。李铭抱着一束花,白色的花簇抵在他的下巴上,他走到周佼面前,低声道:“我来参加诏问的葬礼。”
周佼默然不语,绕过他往里走去。
李铭跟在周佼身后,目光扫过袁雯,断断续续道:“我在诏问旁边也买了块地,等我死了,就能和他葬在一起了。”
“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
李铭抿抿嘴,神色闪烁,周佼听到他说:“我有一笔钱,都给你,我想麻烦你,帮我一下我的身后事。”
他们已经走到了里面的大厅,走进建筑物内,一股阴森的冷气笼罩下来,周佼打了个
哆嗦,回头诧异地看着李铭。
“我家里没人了,就剩我一个,我也没朋友,算我求求你,帮帮我。”
“他有什么好的?”周佼几乎要把牙给咬碎。
李铭听了,笑了笑,那笑就跟地上的一粒灰尘似的,他说:“我也不知道,就是喜欢他。”
李铭在徐诏问葬礼不久后就自杀了,用一根绳把自己给吊死在了自己的公寓里,死的不体面。
他死后,周佼找人帮他料理了后事,也如他所愿,同徐诏问葬在了一块。
八月末,周佼接到了大学通知书,是一所在南边的学校。他本来打算和闫沭一起去那里,听说那里气候宜人,到了春天,满城鲜花盛开簇拥。
查这些的时候,周佼趴在闫沭肩头,眯眼笑着,对闫沭说,这是个适合睡觉的城市。
在临走前,他又去了一次丰城监狱,依旧是没能见到闫沭。负责人让他回去,犯人自己说了,谁都不想见。
“犯人”这个词好像针尖一样扎着周佼的鼓膜,让他觉得刺耳又心痛。他从监狱里出来,不知道是怎么了,看着地面扬起的风沙还有道路边的杨树,眼前一阵阵亮着黑,他闭了闭眼,没走几步,整个人往前一栽,摔在了地上。
醒过来时,是在附近的小诊所里,把他送过来的两个看守所的警.察见他没事后,便走了。
护士看他醒了,过来给他测量体温。
耳温计检查出来是三十九度二,护士对他说:“还没退烧,你这个情况得住院,身份证拿了吗?”
周佼摇摇头,护士皱眉,“没拿?”
周佼压低声音说:“我没事,不用住院。”
“那你也得等热度降一些再走吧。”
周佼充耳不闻,手支撑着下床。他往外走,摇摇晃晃走着,每一步都是困顿艰难。
站在室外,烈烈风声,阳光很大,他眯起眼,眼泪突然就流了下来。
他有一百万种对自己不好的方法,可无论他怎么做,让自己过的有多不好,闫沭也不可能看到,他再也不会得到闫沭的关心了。
大学周佼学的是计算机,他把自己藏在稀奇古怪的程序里,每日都躲在电脑前,没日没夜地写着编码。
大学毕业,考研读硕,周佼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可能只是想在这个称为学校的地方多呆一会儿。
第七年的时候,他从学校出来,找了份工作。房子租在工作的园区旁,园区里有一堆流浪猫,他买了一些猫粮,每天上班就带一小包。
袁雯一开始在他离开后每个月都会和他通话,问他过得怎么样,要不要回来?
周佼都说不回来,渐渐的,袁雯也不会再问,渐渐的一个月一通的电话也没了。整个世界就好似只剩下他一个人,他把自己丢进了那堆数据中。
都说十八岁后时间会过得很快,可为什么周佼觉得十八岁长大后的时间每一秒都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第34章
奇思妙想工作室成立了有三年,成立之初是做教研软件开发,后来不知怎么的,开始做游戏。最近一款火爆的仙侠游戏就是这工作室开发的,邹奇是整个游戏项目团队的一员,游戏行业每天不到十一点不会下班,但他们工作室里有一个例外。
邹奇十点多来的,工作室里三三两两来了几个人,他坐下后,把买好的早餐放在桌上,袋子刚掀开,一股香味溢出。
邹奇买了锅贴,是他常去的店,味道不错。邹奇刚吃了一口,就听身后侧开门的声音。邹奇一愣,嘴里咬着锅贴,脸颊鼓鼓,呆滞地看着出来的人。
“周……周总监。”他支支吾吾说着,“你那么早啊?”
周佼打了个哈切,看了眼他桌上的锅贴,懒洋洋道:“熬了一个晚上,没回去。”
他穿了一件黑色长衫,灰色长裤松松垮垮,双手背在身后,手臂伸展,拧在一起的骨头发出“咔咔”声响。
他脸颊瘦削,黑色的头发稍长,垂落下来的发梢垂在眼角。邹奇盯着他的脸,吞咽着唾沫,声音低下来,“总监,你……你现在去做什么?”
周佼半閤眼,对邹奇说:“洗脸刷牙。”
他提着一个水壶出去,洗了把脸,把水壶灌满后,回到办公室,看了眼邹奇,对他说:“我先回去了,数据都在电脑里,待会自己用。”
邹奇连连点头,旋转着椅子正对着周佼问:“总监你通宵把数据做出来了啊?”
“嗯,我先回去了,有事明天再找我。”
周佼精神不太好,说了一声后,提着水壶往外走。
这个点园区里都是过来上班的同事,就只有周佼一个人往外走。电梯上来,周佼稍稍避开,等着人都出来了,他慢吞吞走进去。
是入秋的季节,早起天冷得厉害,周佼打了个哆嗦,走到外面时,眯着眼看了看刚挂出来的太阳。
和往常一样,走到园区角落,便看到四五只流浪猫。他的脚步一顿,双手在两只裤子口袋里摸索,缓缓蹲在地上,对着角落的小猫说:“对不起啊,猫粮忘记拿了。”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去抚摸那只跑到最前面的小猫脑袋。几只猫已经和他熟悉了,被他摸着也不躲,小声叫唤着,主动把头蹭过去。
周佼收回手,撑着膝盖站起来。
今天的天气很好,周佼走到园区住宿楼,他住在三楼,电梯停在楼上没下来,他没坐电梯,直接从消防通道上去。
园区里的人才公寓,周佼分到的是一室一厅,房子不算大,但也算是五脏俱全。
周佼从门口的地毯下面摸出钥匙,踢开门进去,房间不算整洁,穿过的衣服随便丢在沙发上,几双鞋子歪歪斜斜摆在门口,客厅电视机旁的架子上放着的是他们工作室游戏的手办,周佼每周都能收到一个游戏手办模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