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是我错了,可你不也是神经病吗?!”斯内普更大声地喊道,“你他妈就为了布莱克可以不在魔法部监视下散个步去拼命?!布莱克那个垃圾他值得吗?”
“你有病啊?这跟西里斯·布莱克有啥关系?!”她吼道。
“别对我撒谎!你不是为了他能洗清罪名才去绑虫尾巴的吗!”斯内普咆哮。
“什么?不是!当然这是不错的结果,可我当年有没有说过我非抓虫尾巴回来不可?我是不是那么说过?”
“就为了这点意气连命都不要?!你简直和波特一样鲁莽!”
“我不是为了我自己的意气!”她大声说,“都说了我是为了莉莉!”
斯内普愣住了。
“我是为了莉莉。虫尾巴是害死她的祸首,当然还有伏地魔,可是我一时半会不是还拿他没办法吗。”她放开了他的手腕,“她是我的朋友。我要为她报仇。就这么简单。”
她直起身子来,“你也会为她这么做的,所以少来指责我。”
“……你是不是先下去?”斯内普尴尬地说。
她哼了一声,翻身下去,“不要岔开话题,你凭什么这么说我父亲?!”
他坐起身来,也冷哼一声,“我不该这么说你母亲和弟妹,是,我错了,可难道我说错了你父亲吗?一个丈夫和父亲,不能保护自己的妻子和孩子……”
玛西娅娜脸上结了一层寒霜,“闭嘴!不许你这么说!”
“我没说错!”斯内普倔性子上来了,此刻竟不知说的是哪一个丈夫,哪一个父亲,他脸上出现痛恨的表情,“他应该保护她……他们的。把他们藏好,找一个靠得住的保密人,而不是逞英雄为所欲为……”
“闭嘴!闭嘴!”玛西娅娜脸色煞白,竟比方才恼怒十倍,她重新扑了上来,双手直接去捂他的嘴,“不许说!闭嘴!”
他眼疾手快地一把捉住她手腕,“凭什么不让我说?难道不是吗?我……”
他忽然住嘴了。他突然意识到她脸上的表情不是愤怒,而是痛苦。她的眼睛里涌上了泪水。
玛西娅娜猛地把手抽了回来,重重推了他一把,眼泪扑敕敕掉了下来。
“我不用你告诉我。”她双眉倒竖,两眼赤红,一字一句地说:“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她把脸深深埋在掌心,无声地弯下了腰,眼泪从指缝间大滴大滴地落下。
斯内普并不会安慰人,只好僵硬地支撑着她,迟疑地摸了摸她的头发。
好在她似乎并没有在意他的反应,只是一直默默流着眼泪,直到眼泪也流干了,才叹了口气,把额头无力地停在他肩膀上。
“我想了很多年……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把我们藏起来。”她疲惫地说,停顿了好一会,才又叹了一口气:“……其实我一看我的守护神就知道了,我内心无法原谅他……我的守护神原本应该和我父亲一样是一头狼的,他死之前我的守护神已经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形状了……”
“无法原谅自己的父亲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低声说,“我就讨厌我的父亲,他是个酒鬼和懦夫。至少你父亲活着的时候似乎还不错。”
玛西娅娜发出一声不知是轻笑还是低泣的短促声音,“是啊……他是个好父亲。你知道父母们说几个孩子他们都一样爱,但总有一个最偏爱的吧?”
“……我不知道,我是独子。”
“好吧……我母亲其实更偏爱我的妹妹,但我父亲偏爱我,其实孩子在父母两个里也有稍微更喜欢的呢……我小时候就最喜欢父亲。”她轻声说,他看不见她的脸,但觉得她似乎微笑了。
“唉,他其实把我宠坏了,只要是我想要的东西,再怎么异想天开他都会弄到。只要是我想学的魔法,多难他都会背着妈妈偷偷教我,从来不会说我年纪太小不能学……”
斯内普忽然想起穆迪说过,她小时候曾经主动为他料理家务,为见习傲罗们跑腿来换取他们教导她 。
难怪。
她这样直觉敏锐的孩子,大概知道世上会无条件对自己好的人已经逝去,才学会了小心翼翼地讨好大人吧。
“我很抱歉……”他低声说,“你父亲……他说不定已经尽力了。那时候死了很多人……我不是故意说……”
“你是,你就是故意的。”玛西娅娜闷闷地说,“你不知道发什么神经病,故意挑最难听的话来激怒我。”
斯内普无法否认,“……对不起。”
“你究竟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我气你套我的话,我气你为了布莱克冒险,还有太过托大。”
“谁套你的话了,我是光明正大地问你。”她带着鼻音说,“还有,我才没有托大,我有把握的。”
“你有几成把握?你知不知道黑魔王今天在大本营?”
“超过九成。我又不是去单挑伏地魔。我都计划好了,跟着食死徒幻影移形到大本营,悄悄找到虫尾巴,等他落单就偷袭制伏,再把他的魔手砍掉马上幻影移形走掉。他这种不受重视的人,只怕失踪了一两天才会被想起来呢。” 她不服气地说,“总比你回到伏地魔麾下那天的把握大。”
“这两回事能比吗?”
“你少瞧不起人了。”
“……没瞧不起你。”
“你是个嘴毒脾气坏,专踩人痛脚,口不择言的家伙。”
斯内普张口结舌,半晌都无法反驳,“……我是。”
“凭什么别人要忍受你的坏脾气?下次你要再敢说难听的话得罪我,我还揍你。”
他想说你脾气难道很好吗,又不是七岁,谁开口闭口要揍人的,可转念一想自己确实理亏。她没有说错,自己这打人专打脸,骂人专揭短的毛病算是痼疾。平时对着布莱克之流还算是学以致用,可脾气一上来,受累的反而是身边无辜的人,比如当年的莉莉,还有今日的玛莎。
“好吧,这也算公平。”他不情不愿地说,“谁揍谁还说不准呢。”
玛西娅娜信心十足地哼了一声,格兰芬多四肢发达的本性暴露无遗。
他们并肩在地上坐了一会,玛西娅娜推了推他,“你先走吧,我洗个脸再上去。”
斯内普走后,玛西娅娜抱膝坐在墙边。
大哭一场之后,似乎有一块大石从她胸口被移开了。
她闭上双眼,仿佛还能看见母亲站在厨房里舀起汤羹尝味道,阳光在她的头发上火焰般跳跃着。
玛西娅娜记得客厅里的所有摆设,食物的气味,阳光照在肌肤上的温度。
她记得茱莉亚还没桌子高,踮着脚扒着桌边偷偷去看桌上刚炸出来的一大盘薯角。
她记得茱莉亚怎么仰着小脑袋,乖乖巧巧地抿着嘴笑,鼓鼓的小脸蛋上一对儿酒窝甜得不得了——唉,这狡猾的小坏蛋才几岁就知道利用可爱的相貌叫人心软了。
她会从盘子里偷偷拿走还烫手的薯角,背着父母悄声向茱莉亚说,“吹吹,吹凉了才能吃。”然后茱莉亚就会嘟起花瓣一样的小嘴唇,呼呼地吹气,就着她的手小口小口地咬薯角吃。
“呼神护卫。”玛西娅娜轻声说,她的魔杖顶端钻出一只高大的银色马鹿,用头拱一拱她的脸,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消失了。
可是父亲在哪里呢?她记得桌上摆的是黄玫瑰和小苍兰,是父亲买给母亲的;她记得餐具的颜色和花纹,是父母结婚时他们一起挑选的;她记得一切,连家具摆放的角度都能原封不动地复刻出来——可是,父亲在哪里呢。
她觉得一股尘封的酸涩从胸腔翻涌而起,直击她的鼻腔,她一时无法承受这样强烈的感情,把头埋在膝盖上喘息起来。
是了,她看见了。他就在这里。
父亲穿着白色的亚麻衬衫,下摆随便地塞进牛仔裤头,衣袖卷起露出结实的前臂。他大笑着说要给她们看他的绝活,把一个柔软的面团转成一张圆溜溜的薄饼,还故意大声唱着一首意大利民谣。母亲笑着说他卖弄,踮起脚去亲吻他。父亲笑得露出了整齐洁白的牙齿,年轻英俊得一塌糊涂。
愤怒和伤痛像是老照片上的墨渍,被冲刷淡去之后,就浮现出后面那一直都在的,高大的的身影。
对不起啊,爸爸,我刻意遗忘你这许多年。
我原谅你了爸爸。
对不起,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