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副院长年纪比你大太多了,你当时决定跟他结婚是错误的。”陈纯然说,清创毕,上药。
“也不算大很多,他人很好的。”叶佳音低声说。
“可是你是他妻子,他没护着你。”
“原则问题,也不怪得他不肯让步。”
……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手术毕,陈纯然亲自推着叶佳音去病房,一路走一路不住说着知心话。
方卉目瞪口呆看着,回到办公室,直播刚才所见,啧啧叹:“不知道的还以为陈纯然跟叶佳音是从小一起长大情胜姐妹的闺蜜呢。”
“陈纯然面对病人就换了张脸,病人个个是她亲妈,你今天才知道啊!”苏北垂下唇角。
“也是,所以叶佳音明明很讨厌陈纯然,却非得指定她救治自己。”方卉心中从不打小算盘,被叶佳音不信任也没太在意。
苏北看了她一眼,几不可察摇头。
第50章
叶佳音倦极睡下了,陈纯然出了病房,给覃清打电话。
听说孩子没流掉,覃清长久的沉默。
“叶佳音住的单人病房,38号病房,她不想通知她妈妈,现在没家属陪护。”陈纯然并不问覃副院长要不要过来看看叶佳音。
陈纯然挂电话了,覃清望着手机出了会儿神,出了办公室往烧伤科走。
完全不在意孩子不可能,不然,就不会跟叶佳音结婚。
要说对叶佳音一点感情没有也不尽然。
一个刚二十七岁的女孩愿意嫁给他一个年近半百的人,不可能不动心。
这个女孩还长得很漂亮,充满青春活力,跟她在一起,不知不觉也年轻了许多岁。
叶佳音睡了一会儿就醒了,撑着床板坐起来,倒靠床头,默默流泪。
在看到烧伤科来的是方卉时,满脑子都是她不要别人救治,只要陈纯然。
她只相信陈纯然,陈纯然才会尽心尽力救她。
陈纯然来了,如她想的那样,温柔而耐心地陪她说话,娴熟地清创治疗,那瞬间她不是医院护士,而是一个患者,没跟陈纯然站在对立面上,忽然间醍醐灌顶——自己真的错了。
诚如陈纯然骂她的。
“医护工作不容疏忽,稍有不慎就会有人命断送在我们手里。”
她一直以来只把工作当赚钱糊口的职业,从没意识到所在岗位的神圣。
覃清不肯护着她,并不是就对她不好,他只是在履行职责,维护这个行业的圣洁和荣誉。
赔偿款都是他付的。
结婚后,自己付出什么?
什么都没有,只享受结婚带来的好处。
房子,汽车,奢侈品,从容的经济,以及副院长夫人的荣耀。
覃清进病房,叶佳音哇地一声大哭:“老覃,对不起,我不该把孩子打掉,你原谅我,咱们不离婚行不行?”见覃清沉默不语,急得语无伦次:“老覃,我还年轻,我还能再怀孕的,你想要几个就生几个,好不好?”
“再怀孕也不是这个孩子。”覃清有些伤感,床沿坐下,轻展开被子察看,叶佳音两条腿裹得密实,视线从大腿上掠过,落在她肚子上。
“是我不对,我太任性了。”叶佳音凄凄哭。
“你还年轻,有任性的资本。”覃清轻叹,别的事能容忍,独职业上相关的不能让步,孩子还在,叶佳音又后悔了,不想孩子成长在残缺家庭中,不能离婚,沉吟一会儿,说:“咱们的矛盾不是经济不是感情,而是三观,要不,你辞职吧,另找个别的工作也行,在家当家庭主妇也行。”
“我不辞职。”叶佳音倏地坐直身体,牵动伤口,疼得眉头紧皱,抓住覃清急切说,“老覃,我知道自己错了,陈纯然批评的对,我以后一定好好对待工作。”
“真的?”覃清没想到她能想通,愣住。
“真的。”叶佳音重重点头,羞愧不已,把短短时间里自己脑子里的天人交战经过小声讲给覃清听,悔恨不已,“轮到自己是病人了,才知道陈纯然的好,才知道以前自己多可恶。”
“尽职的医护不但专业技术要强,精益求精,还要细致入微,密切关注患者,心里眼里都是病人,不仅治伤,也疗心。”覃清笑了笑,把手放叶佳音肚子上:“咱们孩子还在。”
房艳给了让他们考虑清楚的缓冲时间,陈纯然观察入微,避免了用错药的可能。
“真的,太好了!”叶佳音抱住覃清,失声痛哭。
***
陈纯然回到家中,吃过外卖进书房。
整齐几排医书,书架在许桐闹出“火灾”那一晚薄兆莛刚抹拭了,过了这许多日还是洁净如新,陈纯然抽出一本《临床烧伤学》,翻了翻,看不进去,颓然搁下,楞楞坐了一会儿,打开电脑。
薄兆莛的微博许多天没更新过了,整个首页看过,恰是那天走后就消声匿迹了。
不会出什么事吧?
陈纯然握鼠标的手微颤,抓起手机,不需在通话记录里找薄兆莛手机号,不用查找电话簿,没刻意去记,不经意间,那十一个数字牢牢印在脑海里。
“你拔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
机械的女声,陈纯然默默收起手机。
电脑屏幕进入休眠状态,黑漆漆一片。
楼上楼下炒菜的香味飘进来,还有楼下车辆喇叭声此起彼落,大人说话声,小孩打闹声,热热闹闹的世界,独她处在寂冷中。
陈纯然蓦地关了空调。
炎夏,高热的夜晚,很快闷出一身的汗。
大颗大颗的汗水从胸口滑落,房子成了蒸笼,呼吸艰难。
烦躁没有减弱,反而因高温而更甚。
昏昏沉沉中,陈纯然抓起鼠标敲醒了沉睡的电脑,摸到大江电视台官博去。
大江官博置顶一组新闻照片,低矮的黄土茅草屋,皮肤黝黑的六七岁还光着身体的孩童,满脸皱纹像老树皮的成年男女,绵延的一眼望不到边的山脉。
下面有采访稿,署名记者是薄兆莛,标题:你想像不到的贫困山区。
原来他进山采访了。
陈纯然专注地看。
离W市五百多公里,隶属W市,与北莲山相接的九曲山密林深处山村。
文明先进的二十一世纪,手机电脑各种家用电器普及到家家户户的时代,这个名灶下底村的山村还生活在原始社会。
没路通外界,几个进山的驴友偶然发现爆料给大江电视台的,采访的人翻山越岭人力开道进到村子里。
村里共三十来户一百六十多人,没有一人用手机,网络不通,电器一样没有,都用柴火土灶做饭,没有人外出,不跟外界接触,不上学不识字。
成年男女就在村子娶来嫁去,全村都是亲戚,不懂怎么避孕,女人一生都在生孩子,孩子成活率极低,大部分家庭生下十几个只活下来三两个,人口老龄化的今天,灶下底村没有寿命超过四十五岁的。
男女结婚的平均年龄在十四岁,女孩子初潮来了,跟牲□□配一般,就被父母送到也是刚成年的男人家里,大家聚在一起吃一顿饭就算办完婚礼了。
这是一个需要普及知识,普及现代文明,更需要普及医疗卫生的村落。
稿子是薄兆莛写的,发给电视台的是他的同事冯杰,冯杰抱怨,从灶下底村出山发一次报导,能累得三天起不来床,又说,薄兆莛进灶下底村后第一次出山在林子里不慎踩进山民捕兽的陷阱中,右脚被捕兽夹夹得血肉模糊,无法两个人轮流出山发新闻,全是他一个人一遍一遍跑。
薄兆莛伤到腿了!
不知严重吗?
无医无药的深山老林里受伤,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那双大长腿若是受伤,那个英俊的男人如果变成瘸子……白璧生瑕,何等的遗憾。
陈纯然看着照片上的泥泞土路,看着破败的篱笆,看着灰扑扑的木板门,仿佛间看到薄兆莛倚门金鸡独立,朝着山外眺望。
心脏被不知名情绪勒绞住,很疼很疼。
静坐许久,陈纯然登陆了企鹅,把链接发给郎泽:“老师,我想去这个山村支医。”
郎泽打了电话过来。
“小然。”他微有踌躇,话说得很缓:“你想去支医改变贫困山区的医疗现状?还是……想去看薄兆莛?”
身上热烘烘的汗水,掌心也是汗,手机有些握不稳,嗓子发颤,陈纯然一再深吸气,“都有,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