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八,还有两天过年,三和放假了,新闻单位没有假期,不过,杜守波体谅薄兆莛家庭遭逢巨变,过年特意给他批了七天假,初五再上班。
一家人吃过早餐说闲话时,纪灵灵来了。
病房里暖气十足,柔软的貂毛大衣脱下,里头一件正红色羊绒修身及膝直筒裙,洁白的病房,雪里红梅鲜艳耀眼。
“灵灵有心了。”何笑看到喜欢的媳妇人选,笑得合不拢嘴,招手纪灵灵到床前,一手拉儿子,一手拉纪灵灵,看看男的俊女的俏,金童玉女,恨不能立时送进洞房。
陈纯然和众人跟着郎泽一起进来查房,一眼看到眼前一家四口和乐融融情景。
薄兆莛看到她,触电似甩开何笑的手,起身退开数步,远离纪灵灵。
薄明光看在眼里,眼睛微微眯起。
人民医院门诊楼大门出租车旁,看儿子和陈纯然形容亲密,本以为两人有什么,谁知妻子在中心医院烧伤科住院这些时,儿子和陈纯然恍如陌生人,从未有交谈,以为自己看错了,这会儿看着,似乎不尽然。
郎泽一丝不苟问话,查看伤情,量压,测体温,听心跳,陈纯然记录,间或插嘴问几句。
检查结束,一行人出病房。
薄兆莛追了出来,大喊:“陈纯然。”
众人脚步停下,好奇地回头看一眼,迈步离开。
陈纯然站住,病历夹抱在胸前,白大褂衬着面部表情更加清冷,不言语。
薄兆莛呼吸有些急促,胸膛起伏,结结巴巴说:“我……我跟纪灵灵……没什么,是我妈剃头挑子一头热。”
陈纯然拿黝黑的眼睛看他,半晌,问:“你跟我说这个干嘛?”
语毕,转身大步走了。
“是啊,我跟她说这个干嘛?”薄兆莛拍额,皱眉自问,自己也觉莫名其妙。
薄明光站在病房门口看着,唇角往上挑,轻骂一句:“傻儿子!”
查完房回到办公室,众人交换了一阵强烈璀璨的八卦目光,方卉在众人期盼的眼神中,大义凛然走向陈纯然。
“陈大夫,薄少爷刚才跟你说了什么能透露吗?”
“有什么不能透露的?”陈纯然反问,椅子上坐下,打开病历,口中闲闲说:“他问我你有男朋友没,我说我不知道,让他问你自己。”
“真的?”方卉失望。
众人一脸竟是如此的表情。
“你们很意外?”严俊问。
“你不意外?”众人反问。
“我觉得没什么意外的,方卉是咱们烧伤科最美丽的母鸡,有男人想追她不是很正常么?”严俊头头是道。
“严俊,你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方卉大骂。
众人大笑。
郎泽没笑,手指搭在电脑键盘上,眼睛却看着陈纯然。
陈纯然低着头专注认真写病历,和以前没什么区别。
下午,陈纯然和同事交接工作,除夕和年初一她休班。
过年过节是意外事故最多病患最多的时候,吃撑了的,抽烟喝酒过度高血压倒下的,酒后驾驶出车祸的,吃火锅煤气爆炸玩鞭炮炸伤等等,一般都是单身的过年值班,陈纯然年年是当仁不让的值班医生,今年因着何笑住在烧伤科,她连着许多日子没休过,得了两天假期。
那一日那通电话后,陈继军不再装慈父,没再来电话或信息。
陈纯然乐得清静。
过年她不打算去陈继军家,不打算去走过场演父慈女孝,。
郎泽过年都去父母家,他也不知她跟父亲闹翻了,没叫她去他家过年。
北风肆虐,灰蒙蒙的天,树木干枯,花草萎顿。
从超市回家,进楼洞前,陈纯然脚步顿了一下,走向一侧停车位上的黑色奔驰。
薄兆莛没想到陈纯然竟然走过来。
降车窗的手都是抖的,脸热辣辣的,头晕,目眩,脑袋混乱,舌头打结。
“那个……你们这小区离医院近,医院停车位紧张,我就在这边租了个车位。”
陈纯然点了点头,凉浸浸的眸子看了他一会儿,说:“汽车行驶时尾气排出很多一氧化碳,熄火后如果长期停在汽车里,最好敞着车窗,别关得密密实实的。”
薄兆莛脸更热了。
他把车停这里,真的只是租了停车位后不想浪费,绝对不是过来偷窥她的。
医院里抬头不见低头见,没必要过来偷窥不是么?
至于长时间坐车里,那是——太累了,想休息一会儿。
陈纯然没再开口,薄兆莛也没说话。
北风呼呼刮着,枝头残留的枯黄一片叶子在挣扎许久后,飘飘落下,落在陈纯然头顶,去许桐老家时晒伤的皮肤已恢复,长期呆医院中不见日光,白得发青,光洁腻滑,削薄的短发黑而亮,一双纯澈的眼睛,那片黄叶意外地添了一分残缺美,打乱了清冷,难言的□□。
薄兆莛觉得自己可能车里呆久了,二氧化碳吸多了,中毒了,呼吸紊乱急促,脑袋空白,懵懵懂懂中,他推开车门下了车,伸手,掸去陈纯然头发上那片落叶。
第35章
陈纯然的头发不像她的性格冷且硬,很柔,很软,指尖一擦而过,身体触电似激凌凌不住颤,薄兆莛木呆呆看着陈纯然,无法动弹。
陈纯然蓦地转身,大步进楼洞。
大冷的天,只穿一件黑色毛衣,还是牛仔裤,腿瘦而长。
薄兆莛伸手,想拉陈纯然,手臂直直伸着,没拉住,没敢拉。
北风吹过,寒意袭人,空旷寂冷。
树枝沙沙响,伴着陈纯然的脚步声,又远又近。
陈纯然迈上楼梯了,薄兆莛大喊:“陈纯然。”
陈纯然停下,回头看他。
薄兆莛搜肠刮肚找话,飘忽的视线看到陈纯然手里提着的东西,脱口而出:“过年你就吃这些?”
快食面、榨菜、罐头、三明治、火腿、面包。
陈纯然举起袋子,看了看,诧异:“有什么不行?我吃了很多年了。”
“这些东西没营养,还有各种添加剂防腐剂,你当医生的不知道吗?”薄兆莛快步走过去,怒气冲冲盯袋子。
陈纯然笑了,唇角上挑起细小的弧度,眼里莫名情绪:“薄兆莛,你很闲是吧?”
“嗯我放假了,有空,要不,我去买菜买肉给你做好饭,大年夜我过不来要陪我爸妈,给你多做一些,你放冰箱里,要吃的时候拿出来微波炉里热一热就可以吃,比吃这些好……”
咚咚,陈纯然上楼了,留下一个清瘦冷漠的背影。
薄兆莛话说到一半,嘴巴大张着,不敢置信。
灰白的墙,暗沉的楼道,莫一不在嘲笑他。
“让你贱!”薄兆莛骂自己,转身,上车,点火,一刻不停离开。
大门值班的是帮他租车位的保安,从岗亭里出来,热情地迎上前:“薄先生,出去啊。”
“废话,往外开不是出去是进去吗?”薄兆莛心中骂,虎着脸说:“那车位我不要了,你把它租出去。”
“这大过年的,没听说有要租车位的。”保安有些为难。
“不要租金,只要有车停在那里就行。”薄兆莛说。
这样,自己再犯贱不知不觉又过来,没地方停车,无法逗留只能马上走。
保安大张嘴,理解不能。
薄兆莛轰一脚油门,扬长离去。
“贫穷限制了我的想像力。”保安喃喃。
薄兆莛陪父母过年,坚决不去想陈纯然吃着泡面嚼着火腿肠一个人过除夕的情形。
陈纯然除夕夜十点就赶回医院上班了。
不只她,整个烧伤科所有医护都紧急召回医院。
这一晚几个小时内烧伤科就接收了轻伤重伤五十多个患者。
有一家人吃火锅,用的酒精炉,加酒精时失手引起爆炸,一大家子都烧伤了,伤得最重的三岁孙女整个脸部烧伤,眼睛瞎了。
有小孩乱扔鞭炮扔进住宅窗户引起大火,楼上楼下多人烧伤。
有小情侣外出,汽车油管爆炸,肢体横飞半身焦炭。
还有家中没暖气,烧炭炉取暖,大人吃喝得太开心没注意,小孩把衣服扔火盆里引起大火,孩子重度烧伤,大人扑火救孩子也受了伤。
……
正月初三傍晚,经过近七十个小时的紧急抢救,患者初步救治完毕,众人紧绷的神经才停了下来。
方卉大字型摊在会议桌上,有气无力嚷:“很多悲剧本来可以避免的,大众的安全防患意识太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