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喝了点儿白的,这会儿都有点儿热了,李夕落站起身,把外套脱了下来,许熠棠一挑眉,“喷香水儿了?”
“嗯。”
“可以啊,浪的你,跟哥们儿出来吃个饭也整这么一出。”许熠棠嫌弃的往外侧着身子想离李夕落远点儿。
“你管我呢。”李夕落白他一眼,继续吃花生。
许熠棠伸了一条腿到旁边的小椅子上,“哎,要不是我知道你那些事儿,我真以为……不过你这头发挺…来劲儿的。”
李夕落笑的直发颤,花生米从筷子下滑落。
李夕落十六岁那年开始留长发,长长点儿了就去剪,一直留在到肩膀的位置,还挺骚气的挑染了一缕银白。墨黑的长发中,那一缕银白格外显眼。
李夕落想起当初为什么留长发,现在竟觉得有些好笑。
李夕落听起来太娘了,字儿写出来也娘。小一点儿的时候,谁说他他就瞪回去,谁也不客气。
后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于叛逆,他留起了长发。
你说我娘,不好意思,我不光名字娘我还要留长发呢。
李振兴夫妻气的不行,说李夕落幼稚,没有上进心。
嗯。
没有就没有吧。
因为他留了长发,李振兴夫妇渐渐就不再带他出去了,因为碰上老友,那些叔叔阿姨总要问一句:哟,老李你家男孩子也留长发啊。有调侃的也有真的惊住的。
班里同学和老师也一脸怪异,看见他总是盯着他的头发,渐渐的他也就不怎么在班级里活跃了。
李夕落想起以前的事儿,往嘴里扔了颗花生米嚼着。
没所谓,爱怎样就怎样吧。
俩人把一盘儿花生米吃的见了底儿,拍拍手起身走了。
一掀开门帘,李夕落忙把羽绒服裹上了。
“挺冷啊。”呵出的气冻成一团白烟,在北方的冬季中颤抖,随着呼吸浮动。
李夕落拉上羽绒服拉链儿,缩了缩脖子,“棠儿,给我帽子戴上。”
李夕落手揣进口袋里,不想动。
“啧,就你破事儿多!叫爸爸。”
“你就不可怜可怜我这个带病陪吃陪喝还陪酒的帅哥?”李夕落捂着心口,一脸受伤的看着许熠棠说。
“滚,要点儿脸啊你。”
“哈哈……”
许熠棠冻得只伸出一截手指,给微微低下头的李夕落戴上帽子。
“唉,我有点儿撑了,走着回吧。”
“成。”说着俩人往人少的老城区走去。
这会儿街边的小店大都掩着门,只有微弱的门牌灯一闪一闪透着冷白的光。李夕落和许熠棠沿着街胡乱的走。
俩人捡了条小道儿往南走,走了会儿越发荒凉。
“啧,这儿拆了得有两三年了吧?”李夕落手揣兜儿里问。
“嗯,四年前就拆了,一直这样。”
“那人呢?原先住这儿的。”
“不知道,也没见哪儿有安置区。走了吧。”
许熠棠和李夕落踢着路边儿的小石头,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前边儿有几条小巷,也是拆了的。在坏了的路灯下蒙上一层残破的灰。
李夕落正走着就突然停下了。
巷子里有动静。
能听见叫骂的声音,还有乱七八糟的声音。
一根钢管甩在墙上,格外沉闷。
打架了。
还有可能是多人打一个人。
李夕落皱眉准备往回走。这种闲事儿没谁原意插一脚。
“妈的李清和!叫你老子还钱,再不还钱下次打死你!”
李夕落往回走的脚步一顿。
“认识啊?”许熠棠呵着气问。
李夕落不说话,顿一会儿,支着耳朵听。不由自主地往巷子里走。
昏暗的路灯下隐约看见背光的墙边有几个人手里掂着钢管,还有一个人拿着棒球棍支在墙上,围着一个缩在墙角的人骂骂咧咧。棍子上隐约有血滴落,啪嗒一声滴在小巷的青石板上。
那个缩在墙角的人紧紧地抱着头,极力的想把自己缩进墙角。
黑色与夜交融,那像血一样红的校服布料刺的李夕落眼睛疼。
“妈b!你是哑巴吗?不会说话?!”光头的那位不耐烦了,用力踢了一下缩成一团的人,拎起钢管就要砸下去。
“李清和!”脚还没动,李夕落就颤着嗓子喊了出来。
那缩成一团少年就像是无数次抱着枕头缩进墙角的自己,恐惧的发抖,什么都抓不住,只有抱紧自己。
李夕落怔然,喊过一声后,才发觉自己内心出奇的难受,那一声是李夕落本能的喊出来的,像是想拉起缩在黑暗中的少年,也许,是他自己。
连跟在身后的许熠棠也有些意外地抬头看着他。
正缩成一团抖着身子的少年身体僵了一下,一动不动。
拿东西的几个人闻声回过头,把钢管搭在脖子上,抬起下巴看着李夕落,“哪儿来的小崽子,别多管闲事!”
“夕落。”许熠棠见李夕落要上前就拉了他一下。
李夕落侧了侧脸,没说话。上前走了一步,“不好意思,这事儿我管定了。”
其中一个单手插口袋的人啐了一口,“别他-玛给脸不要脸。管太宽了连你一块儿打!”
下一刻李夕落迅速闪到他跟前,抓着他的手腕一拧,他手里的钢管被他松手落下,李夕落伸手接住,提膝猛顶在那人的肚子上,紧接着用棍子照着那人的背甩了下去,那人躺在地上捂着肚子痛叫。
其他三人见势恼了,“mb,怼他!”
李夕落冷着脸一脚踹上其中一人的膝盖,扭着他的手腕一个过肩摔撂倒,一只手拽着他的头发摁在地上,顿时那人一声惨叫,李夕落俯身用膝盖顶着那人的脖子。
那人脸色发青,不停地挣扎呜咽着。
许熠棠把李夕落拉起来,另外两人在李夕落身后躺着扭曲痛叫。
“滚吧。”李夕落扔掉手里的钢管,沉声说。
四人爬起来滚了。
“谢了兄弟。”
“再说这些你也滚。”许熠棠甩了棍子,拍了拍手。
李夕落转身,走向墙角的少年。
地上有许多玻璃碎渣,脚踩上就噼里啪啦的碎成更小的碎片。
李夕落往前走,一步一步,像是踩碎黑暗的救赎。
我一抬头,看到了我的神明。从此包裹着我的黑暗碎了一道裂缝,透进些灼人的光和热,那光芒太耀眼,让人生死向往。
李清和抬头,嘴唇颤抖着,定定的看向了他的神明。
李夕落低头看着紧紧抱着自己的少年,心抽了抽。
少年脸上满是伤痕,青紫交加。左脸被玻璃划了一下,正渗着鲜血,眉骨的伤口好像有碎玻璃渣,从破口涌出血顺着脸往下流,聚到下巴处,滴落到地上。
少年苍白的嘴唇颤抖着,嘴角有殷红的血渗出。
李夕落睫毛颤了颤,伸手把李清和拉了起来。一块儿碎玻璃从李清和头发里滑落,顺着脖子掉落在地上,“啪嗒”一声,很清脆。
李清和苍白的脖颈上多了一条细细的红痕,细密的血珠正往外渗。
苍白的眼皮,苍白的嘴唇,苍白的的面孔,苍白的少年正浑身颤抖。
“怎么了?”
李夕落声音很轻,像是怕吓跑停在指尖的蝴蝶。
我的神明低下头垂怜凡间的疾苦,血液从我体内流逝,我不再感觉到疼痛。
当世界变得模糊,所有都化为凄楚,我嗅到了的神明留下的一缕清冽的馨香。
……
“夕落,这,你同学啊?”
李夕落看着床上躺着的人,低低的嗯了声。
他拽了个凳子,坐在床前,点了根烟。
凌晨三点,许熠棠的房间里泛着柔和的光,桌子上的镊子上还沾着血液,床边的垃圾桶堆着里一条条带血的纱布。
房间里的血腥气混着缭绕的烟雾奔腾,李夕落看着床上脸色苍白的小孩儿皱眉,房间里一阵死寂的沉默。
……
当时他俩带着昏倒的李清和找了附近的医院。
其实就是诊所。
十二点半,好几家诊所都关门了。
有一个门上留了电话,大夫去了外地,回不来。
无奈,他们只能把李清和带到许熠棠家。
许熠棠爸妈早睡了,他们也就没惊动。翻箱倒柜勉强凑齐了药品给李清和处理伤口。
李夕落用清水沾湿毛巾轻轻的清洗李清和脸上的伤口,然后涂上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