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这就赖床到了九点多钟,才摇摇晃晃地端着一次性牙具和毛巾去厕所洗漱。
出来后看见的都是熟面孔,一圈坐在食堂圆桌边,留了一个空位。谢无相不在,毕竟昨晚难为他辛苦。江也竟然今早就回来继续开工了,看来歹徒对他很是温柔。不过匡州公安最近大忙,尤其是刑侦缉毒这一涉险部门,恨不得一个人掰十个用,就使劲儿压榨人民公仆吧。李文宏昨天没去,看着最神采奕奕,冲傅十醒招招手喊他坐过来,指了指桌上一碗冒着热气的炒牛河。傅十醒饿得前胸贴后背,点点头就坐下拆筷子。
吃得急,被呛着了,咳得上气不接下气。江也看了他好几眼,把一杯饮料戳开推过去,四季奶青,娘兮兮的好喝玩意。傅十醒无暇道谢,直接抓过来大吸几口,总算把气理顺了。他和江也其实是有些不对付的,毕竟新队员年轻气盛,年纪和傅十醒一样大,结果人家是顶头上司一样的“顾问”,且说话颠三倒四做事神出鬼没的,江也一直不怎么喜欢他。
傅十醒这人呢,也跟小动物一样的,看着无所谓的模样,其实门儿清,大概能掂量出别人的态度。江也这突然无事献殷勤,让他忍不住从牛河里抬起头,悄悄侧眼打量了好几回。李文宏看这两小年轻,傻狍子似得,低头憋笑憋得肩膀都得发抖。
还是江也先开口:“队长昨天跟我说了……谢谢你。傅……顾问。”
傅十醒把最后一片牛柳咽下去,没回答他,在裤兜里摸了老半天,找出一包纸巾。还挺节约,擦个嘴只用半张,从开吃到结束,速度是风卷残云,姿态是慢条斯理。他吃相好,周馥虞驯出来的,但是这在警局食堂这地方就显得有些端架子,让江也心里更忐忑不安。
也让李叔的肩膀抖的更厉害,本色诠释某知名喜剧演员导演的某知名滑铁卢作中,相对体现其喜剧精髓的警员桥段。
于是他又喝了一口饮料,不咸不淡地回答:“我不想欠你的人情。”
江也不解:“什么时候的事情?”
傅十醒伸了个懒腰,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端着杯子悠悠地踱出去:“你请我吃过大白兔奶糖。”
江也留在原地挠头,发出一个疑问的音节:“啊?”
大白兔奶糖……什么时候的事情?实在要说,那只能是上次家里的年货糖快过期了,所以拿到警局的接待前台摆着,欢迎人民群众来吃一吃……这明显就是借口吧!
他急急地追出去,看见傅十醒已经在停车场开始收拾后尾箱了。江也气喘吁吁地跑到傅十醒面前,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开口:“喂,你是知道我想当狙击手的吧。”
傅十醒把车后盖打下去,不咸不淡地丢下一句话:“你们队长知道。”
他往车门走,示意江也让开,上车前又想起什么似得,回头补了一句:“叫你们队长休息好了联系我。这几天我不来了。”
江也愣在原地,看着阿斯顿马丁开出去只剩一个背影,才反应过来,忍不住咧开嘴笑了一下。
作者有话说:
小fu狸正在和眉庄姐姐下江南打怪飞檐走壁的时候周天子皇上跑去找年羹尧年世兰霍!本人十级封建余孽爱好者了!(然后小傅回到家又开始暴揍老周接着再被摁着爆炒嘎嘎嘎)
第二十九章 红曲糟糠不下堂
礼尚往来,择日不如撞日,周馥虞前一天晚上在许家留宿,今儿干脆开口回邀。
周宅的藏室有两间,一间是收藏些古玩字画的,另一间则是放置了军械枪刀。他是鲜少请人来私宅的,但要表现诚意结交,也要体现风范与本事,就接了许卫平同许宁来喝茶参观。
先是在地下室兜了一圈。周馥虞嗜枪,摆在正中的一把是重狙巴雷特M82A1,另一把则是俄罗斯产的AK12,都经由他自个手改装过,称心如意。巴雷特是成年时候周老爷送的生日礼物,而AK12步枪则是跟着周馥虞在金三角和中东吃了几年沙子拌血的藏品。
只是太平盛世,这些玩意除了定期保养,还有遛出来和傅十醒去靶场活动活动筋骨,也只能挂在墙上供做一个话题的引子。
他随口谈些雇佣兵时期的事,将许宁的眼睛里点燃了崇拜与憧憬,挨着周馥虞让他多讲些,看着挂在墙上的军械眼睛都挪不开。许卫平只觉孙子顽皮,但男孩性子天生就是向往这样力量延伸玩意的,加上赏识周馥虞,乐得见孙子同他多来往。
不过周馥虞要真正结交的人又不是许宁,不过是来者不拒罢了,自然不会在枪械室久留。再说,刀的真意在藏不在杀,这东西不便多显摆,给许卫平多少有个底就差不多了。真正投其所好,不还得去书画室里头看嗅墨香。
中华讲究中庸之美,因而书法也讲究藏锋,赵佶就是天皇老子也没入选成四大书法家,除开这丧国耻辱,那瘦金体确实也是一点不藏锋的。不过现在是新时代,文艺讲究一个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周馥虞的书法写得很好,便走的也是这种凌厉张狂的路子,撇似匕,捺如切,瘦是只剩了骨锐利得刺人,金是错金中青铜透丝的华丽锐气。
道是武官,不过周厅长在文艺界的逸事话资一向不少,且不提媒体界有个步双双,身侧还长常年养了只戏歌媲莺的小玩意,单他自个的瘦金字便有一段不知真假的趣谈。
说的是本地的书画协卖弄架子,请了周馥虞的字,却是一通好批评。迂腐的老头子与趋炎的新秀人都端着子虚乌有的文人架子,吃不着钱权的葡萄便在别处酸回来——行武粗人,铜臭杀气,乌纱帽之人果真是只懂得附庸风雅。
周馥虞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哪能不知道这文艺界闹得沸扬的事情。于是客客气气地开了一场宴会,彬彬有礼送了请帖叫这些个大家名士一同来交流书画。据说那请帖里还附带了一份不成敬意的伴手礼,是国画用的刮刀,上好的锐利钢片,叫人不敢不去赴这鸿门宴。
主人家没急着露面,甚至自己的字画也不多露面,只在角落的地方悬了这么一两副。不过请了周老爷子的一副——老爷子确是得罪不上的人,也多少有些真墨水,至少做个镇场子的作用是绰绰有余。这堆家伙是爱听吹捧又不敢邀功,但见着这宴会中悬了不少自己的字画,不免心花怒放,伸手不打送钱主,脸上霁色大开,也不提这周馥虞的书法水平,纷纷开始互戴高帽起来。
虽说如此,但这么一点风骨还是要有,遇上真正出挑的,自然也是心悦诚服的。场中便有一幅《秾芳诗》得了青眼,不知是哪一位大家的作品。只是想及周馥虞这样花钱不眨眼的,甚至有人将是否为周家独藏的真迹这样的盛赞都说了出来*。
这宴会除了书画家,来得也还有些权贵,便是来买画买字的。如此一闹,竞争拍卖的心理便被抓住了,纷纷争抢着出手,闹得声势浩大,围在这《秾芳诗》议论纷纷。
周馥虞总算姗姗来迟,穿过人群,信手就将这幅字揭下来,一翻露出背面的一枚工笔猞猁小章,附上着“寅蛟”二字落款。
他差人拿出一只青红纹的火盆子,随手就将那纸张丢进去:“赝品尔尔,贻笑大方了。”
这样的奇闻异事口耳相传,文化人又是最爱添油加醋的家伙,最后传得玄乎其乎,总之结果就一个:匡州书画界闹了个大红脸,想蹬鼻子上脸,结果反倒被收拾了个服服帖帖的。
这陈列室中除了别人送的,好玩收的,自然也少不了自己写的,按年份摆出来了。周馥虞的字分成两类,一类是直接题名的,多是摹贴名家的,也深明大义些,另一类则是盖的红印,基本上是些玩味志趣的诗词,或者赠友来往的墨宝。
许宁留意到,这后一类的落款格外有意思,就是那只猞猁小像,尖耳眯眼,下头注着周馥虞的表字。
许宁指着那枚小印,开口:“馥虞,这是你的私印吗?是哪家设计的?”
许卫平扭头瞪了孙子一眼:“许宁,叫人怎么这么不讲礼貌!再说,以前喊你学书法,学一天换一个老师,最后还不是黄了。现在你要个章子来有什么用处?”
许宁撇了撇嘴嘴:“周大哥都没说什么呢……那不是那些老师写得不好,而且又凶又无趣!不如让馥虞来教我,那我肯定学得好!是吧?”他边说边眉飞色舞地转头,冲周馥虞眨眼,古灵精怪地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