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番权衡之下我决定硬着头皮走过去,反正我同夫徇之间,也没有什么郎情妾意,更别提什么遮遮掩掩的小心思。他吃我吃的透,我玩不过他。
我走到床榻边,见他双目紧闭,长腿笔直,又不好意思从他身上过去了,硬生生折返回去,到窗边的美人榻上躺着。
夫徇没睡,见我调转回头,心里也一阵怒气,又翻身坐起来,声音带着几分威严,"你就这么不愿同朕一起睡?"
这只是一方面原因而已,我见他表情似乎有些受伤,也耐心同他解释,"头发没干,等会儿再过去。"
夫徇直接把被子掀开,穿了鞋几步走过来,从我手里扯走毛巾,亲自帮我擦起来。
月凉如水,一片银霜的地上有两只影子交叠着,我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从前他明明那样苛待我,为何力排众议封我做夫人后,忽然对我这样好。我说的话锋芒太盛,贬损他之意不少,他还要这般待我?
我不喜欢这样。
我扭了头过去,伸手护住了自己的头发,严肃说:"陛下,我有些乏了,先睡吧。"
他见我头发仍湿漉漉的,似乎要执意帮我擦干,他这般心疼我的样子,跟那个时候没日没夜罚我做事的样子真是判若两人。但凡他那个时候对我好点,也不至于到现在,宫里的人私下里都仍然对我不敬。
等头发干的差不多,我们两个就躺在床上,谁都没有主动开口说话。空气变得十分紧张,身上也燥热起来,又不敢随意翻动。
夫徇生的好看,天生一副帝王之相,浑身的凌厉势不可挡,即使不在朝堂,而是房中这般家常的环境里,他仍让人心悸。这样的人,年轻又好看,他宫里不少女人都把一生交托给他,心里也是拿他当郎君爱着的,纵然比寻常人多了些政治原因,但爱慕,是真的挡不住。
我想起融素,后宫之主,素有母仪天下之姿,又是打王府里跟着他的,外面传的那般相知相爱,实际上倒也不显几分。我真的看不懂他,他明明有那么多选择,却一定要我感觉,他非我不可。
真是笑话,不管真假,他可是杀我全家啊。
况且融素那日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徐贵人是上一个我?
我正胡思乱想着,枕边人翻身过来,手搭着我的肚子,我立刻紧张起来,肚子上有感觉,他似乎在轻轻摩挲着。
"这里应该有朕一个孩子。"他说到这儿,忽然打住,又说:"你别乱吃药,明日朕让太医过来给你瞧一瞧,瞧瞧有什么法子去掉他不痛的。"
夫徇的呼吸还是很平静,我的心却狂跳不止。
第二个了。
我又要亲手、杀掉一个孩子。
只因为他身上流淌着夫徇的血,所以我便不能是一个母亲。
我的心钝钝的疼,我也是一个双手沾满血腥的人啊。
我魏尧妩是怎么把人生过成这样的?
"阿妩。"夫徇闭着眼,低低的叫了一声我的名字。
我僵着不动,等他下一句,他却没有声儿了,过了一会收回自己的手,又躺好睡了。
等我醒来,他早就走了。
月牧进来伺候我洗漱,也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我见她表情犹豫,心下奇怪,问她怎么了。
月牧给我递上漱口水和锦帕,说:"夫人,您是惹陛下不高兴了吗?"
我没说话,月牧又说了一句:"今天陛下一大早就走了,连夫人描好的那只木鹦鹉,陛下都没要。"
☆、第 11 章
月牧见我没反应,就讪讪的闭嘴了。
我照常去跟融素请安,在她宫里我尽量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除非她递话头给我,否则我绝不接茬。
祝美人在喝着茶,娇娇柔柔的一张脸,略带忧愁,那双眼是看着皇后的,却说:"我前几日去看了徐贵人,真是惨,平日那般有生机的一个人,才进去没多久,愣是被磨的死气沉沉的。"
融素道:"是个可怜人,只是这世上的因果报应,都是有数的,自己作恶,也该自食其果。"
说着,她眼神飘忽,扫了我一眼。
我没吭声,连头都不曾抬起,也说个没趣儿。
祝美人附和着皇后的话,正说着外头有人进来通报了,说惠清公主来了。
到这儿我才抬了个头,见惠清提着大红织金提花裙摆进来,满头珠翠摇摇晃晃,一张笑脸迎了进来。
一众人等起来请了安,融素摆摆手让我们散了,她要和惠清说说话。
月牧跟在我后头走着,见我往寻常回的那条路上走,急急的说:"夫人,从这条路上有吧,前头许多菊花开了,顺便过去摘一点泡菊花茶吧。"
"我不爱喝。"菊花茶微涩,虽是清热解毒,但我却不爱喝。说完仍旧往前走着。
月牧接着又说:"那.....桂花也是有的...夫人,咱从这边走吧。"
我终于发觉了点异样,歪头看她,"怎么了?"
月牧犹犹豫豫,小声说:"夫人来请安忘记带锦帕时,咱宫里的月牙过来送,奴去接时听见她提了一句,说....."
她看了看我脸色,才又继续说,"驸马爷在前头亭子里坐着。"
"这时候也该下早朝了,想来是接惠清的。"我想了想,说:"就往前走吧。"
月牧话已说完,见我仍固执,也不说什么了。
往前走了不久,就见蒲渡一身朝服,端正的坐在亭子里饮茶。
我往前走了一点,嘱咐月牧四下注意些,眼见着蒲渡瞧见我慌张的起身,又定住。
我在亭外跟他行了个礼,他慌张的还礼。一句话没说,我状似无意,手垂了下来,在路边草丛丢了个纸团,便匆匆离去。
月牧跟在我右侧,自是没发现我左手的小动作。蒲渡若是长心,定会捡起来看。深宫里尽是耳目,我跟旁人没什么交情,能帮我一帮的,就只剩下蒲渡了。
回到宫里,我瞧月牧表情也是不大自然。心里什么都明白,若是让让人知道我不避嫌,见了驸马爷一面,我的名声指不定有多差,陛下若是心有芥蒂,我的好日子就到头了,下头的人跟着我,也自然没好日子过。还好只是行了个礼,连句话都不曾说,她心里好歹宽了些。
我素日在宫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本就绝了跟外头人打交道的心思,不像月牧,虽是我宫里的,但要打交道的人可不少,真要探听点消息,那也不是不可以的。
存了心想问点什么,我便瞧她更久,她心里不适,眼神也飘忽忽的。
"月牧,你怕什么?"我坐在花梨木暗纹方凳上,说:"连你也信那些风言风语?"
她腿一软,跪在地上,"不...不是的。只是驸马爷毕竟是...."
我知道她想说什么,叹口气道:"什么也没说,你不必惊慌,你是个好的,知道替我多想些。"
月牧是个聪明人,并不是墙头草两边倒,她若是跟定了一个人,当然是全心服侍,即使后头下场不好,也应该不会埋怨多少。只是她选错了,我是个泥菩萨,自身都难保,哪儿能护住别人。
"谢夫人赞誉...."月牧低头说。
"起来吧,又没什么的。"我扶起她,说:"也不知道怎么,近日惠清入宫很是频繁。"
"夫人您素来不关心这些。"月牧站在我旁边说,"驸马爷出身不算好,公主应当是下嫁与他,不过驸马爷也是个极有作为的人,两人也成一段佳话。可惜驸马家宅里没什么人,公主又是个爱热闹的,便常进宫来走动,奴听皇宫里打扫的人提了两句,说公主好像在聊封号的事。"
我心里想,约摸是想给蒲渡家镀点金,光耀门楣罢了。这点事怎么找上皇后了,明明惠清一个人跟夫徇提两句就成了,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这事蒲渡应当不知道,若是知晓,断不会让惠清来。
我懒得想太多,只想着怎么脱身。便摆摆手让月牧出去了。
蒲渡若是有心,应当会看到纸团上的字,应当会帮我的吧?
这纸条,我日日揣在身上,本来出门就少,想着万一遇到他,即使不说话,也能把我的意思传达出去。
蒲渡见我离去,又重新在亭子坐下,歇了不多时,便走出去,到了亭外随身的荷包松了下来,在我原来站的地方,他弯腰拾起来。
下午太医来了一趟,夫徇端正坐在塌上饮茶,一身肃穆压的人大气不敢喘一下。